怪物
在黑暗中,发出声音会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是大忌。
许是眼看胜利在望,沈清卓不免飘飘然,图一时口快,竟然开口嘲讽,忘记了这个大忌。
慕绯闭上眼睛,侧耳估计位置,拼着最后一口气,飞身而至沈清卓身侧,一手抓住了他的右脚腕。
慕绯身子已经贴在了石壁边上,不可避免的慢慢下坠,一枚小石头滚下去,连回声都听不到,脚下犹如悬崖,深不可测。
沈清卓大惊,黑暗中连动作还未看清,身子已经被带倒了。
慌乱之下,他连出招都忘记了,双手只能紧紧扒住崖边,大声骂道,“放手!”
他左脚开始蓄力去踢,不料慕绯好像提前能知晓一般——这个脚腕也被抓住了。
沈清卓:“……”
他几乎是咬着牙在支撑,双手指尖磨破,指甲缝渗出血来,疼得厉害。
硬撑了一会儿,终于承受不住。两人一上一下,飞速下落。
慕绯如坠云雾,身子轻飘飘的。
在跌落的一瞬,她想到了法子,拔剑出鞘,剑尖沿着石壁上飞速划过,擦出一路电光火石,终于碰到了一条缝隙。
她剑刃使尽全力插在缝隙中,手掌被震得发麻,却还是紧握着剑柄。
而沈清卓没有着落,不免继续下坠,慕绯凭借敏锐的直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杀我还是救我?”沈清卓咬着牙,挤出了这几个字。他着实不懂慕绯这人。
若是想杀自己,此时便不会相救;若是想救,之前便不会在掉下陷阱时选择与自己同归于尽。
“闭嘴。”慕绯此时十分勉强,两个人的全部重量此时全集中在她的右手,体力渐渐不支。
“我已受不住了,崖壁就在你左手边,你先攀着,稍后再作打算,否则,我们都会死在此处。”说罢,她将使劲向左一甩,随后松开了手。
至于能不能攀到石壁,那就要看这人自己的造化了。
尽管身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可此等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沈清卓还是爆发出了潜能。
他左手摸索到石壁,随即两手攀着。身子僵直,紧紧贴上去,半分不敢动弹,额头起的薄汗一滴滴,顺着脸颊落下。
他勉强擡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黑乎乎一片虚无。
他不禁感叹,如此黑的山洞,连烛火微光也没有,这人出手竟能不受影响?这不可能!
有些事他并不知。
慕绯的师父是眼盲许久的一目大师,出于好奇,她有时便故意蒙着双眼练功,听觉愈发敏锐。
虽比不得师父听声辨位毫厘不差,却也比寻常人机敏许多。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先前与华山陆无涯比试时,她虽蒙起了双眼,出招却仍旧与常人无异,反而让对方掉以轻心,最终一击制胜。
慕绯想了想,忽然翻身向上,双脚站在剑柄处,身子倾斜靠在石壁上,这样省些力气。
局势渐渐平静下来,少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慕绯叹了一口气,“说罢,进入山洞后发生的事,可是你布置的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清卓本是抵死也不愿承认的,可这时二人都凶多吉少,他自己也生出了感慨,索性和盘托出。
他确实想独吞洞中的“宝物”,并不想留其他人来分一杯羹。
之前比武之时,曲中明已经受了伤,不是他对手,即使不装疯卖傻,杀曲中明也是易如反掌,可那些乞丐却是问题。所以便用毒让大家发狂,自相残杀。
沈清卓愤恨中又有一丝无奈,“倘若不是你出现,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真是命,命中注定,天命不可违啊!”
他连说了好几个“命”,仿佛如今这一切都是天意,与他的所为没有半分关联。
这么精心设计的布局,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身不由己的命运。
他不甘心,不甘心!!
可纵使不甘心,此刻又能怎么办呢?爬上去么?费体力不说,眼前漆黑一片看不清,万一一脚踩空,无异送死。
许久,才有一丝微弱的光亮的红光刺破黑暗,愈来愈近,愈来愈亮。
不似火把的明亮,也不似烛光的幽曳,好像水晶或玉石发的荧光。
慕绯擡头,难得放松下来。
一股幽香夹杂着腥味袭来。
是你么?她以为来人是凌水月,心中一暖,即使身陷绝境,也无比安心。
隐约中,一根东西抛了下来,长长的,垂下身侧许多。
她伸手紧紧拽着,能清晰感觉到手中之物是根粗大树藤,被蹭破了表皮,正往外渗着凉凉的汁液,湿湿滑滑的。
山洞里终年不见阳光,布满青苔,却罕少生出藤蔓,也就意味着,这人肯定刚从洞外过来。
借助树藤,慕绯脚下生风,飞一般爬了上去,当然,还没忘了带走棠溪剑。
到了边上,她使力的手有些发软发酸。
亮光源头,不在别处,竟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身上还有几处地方散发着淡淡红光。
慕绯摸了摸口袋,心说幸好没掉!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照亮眼前这人。
像是山里的野猴子,身上毛发出奇得长,还是白色,好像也也不会说话,口中只是发出呜咽之声。
是个哑巴!慕绯惊讶,火折子往下一挪,吓了一跳——这个人的脚上,穿着的那双精致的鞋十分眼熟,是凌水月的。
鞋子并不合适,左右也是反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神志不清,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二人对视着,突然那人发了疯一样跑掉。
等她回过神来,那人已然消失在通道中,不见踪影,只留下嗖嗖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腥味,在山洞里飘荡。
地上,落着一团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