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
说这话时,江芜背对着十三刀,眼神一一扫过船上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到在远处观望凌水月的身上,只盯着细看。
然后她挥了挥衣袖,甲板上的木盒便被气流推着,从地上飞起,划出一道弧线,跨过木制栏杆,扑通一声落在水中,荡起一阵水花。
师姐运用内力竟然如此出神入化!慕绯惊讶,怪不得之前摆摆手,混乱的棋子瞬间就分为黑白两堆。
十三刀擦去额间冷汗,又惊叹她的武功,心说,这人的武功,已达如此地步了!
此等醇厚的内力,没有个三五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更何况这人年纪轻轻,往后必定无可估量,成为武林第一指日可待。
如此高手,怎么之前就籍籍无名呢?
江芜向众人赔罪说道,“此等小事,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实属招待不周。我会马上命人将此处收拾好,烦请诸位回船舱歇息,饭菜会稍后奉上。大船夜里也不停歇,不久之后便可到云中山庄。”
这句话通俗一些说便是,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哪凉快哪呆着去。
“弄干净。”江芜吩咐道,手一擡,李羡之那具尸体便飞到水里,木板上残留一大片血迹。
“是。”青萍点头。
慕绯也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下,她脑中一片混沌,思绪如麻,是时候抽丝剥茧,好好整理一下了。
谁知刚转身还没走两步,手被江芜拉住了。
她不动声色,飞速抽回了自己的手,等待着师姐江芜的“盘问”。
她内心惴惴不安,嘭嘭直跳,师姐此时的气势太过逼人。
江芜身子前倾凑近她的耳边,呵气如兰,温柔却有些致命,“师妹看到了什么?”
慕绯微微一笑,回道,“师姐怕我看到什么?”说完,便不作停留飞快走了。
江芜右手紧握,捏得咯吱作响。师妹呀,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师妹发现了秘密,自己也拿她没办法。
天色已经很晚,慕绯懒得点灯,回到自己的房间,摸到床沿,倒头就栽到上面,却不舒服,又翻了个身,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叹息一声,“这师姐,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本来是自言自语,还真有人回她,“人心叵测,别说你与师姐并非血缘至亲,又相隔数年未见。就是双生姊妹,从出生开始,想法就已经大相径庭了。猜不透旁人的心思再正常不过。”
声音近在咫尺。
有人?慕绯猛然睁眼直起身子。
房间油灯点着,凌水月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把薄皮瓜子开始嗑。
慕绯“……”你就是来嗑瓜子的?也不怕吃多上火。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还有这癖好?
不过知晓是她,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落地,又恢复到了二人斗嘴的日常,“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你还有一个同胞姐妹?”
凌水月吐掉了皮,蹙眉,这人思考问题的角度,怎么总是与众不同,如此清奇。
“我问你话呢!”
“姐妹,我没有姐妹。”凌水月想起了往事,便闭着眼睛,试图掩盖眼中怆然的神色。手里的瓜子也不香了。
武林盟主凌千放向来孤身一人,传言有一个女儿,名不见经传,鲜为人知。
慕绯初涉江湖,对此事并不知情,问这话绝非试探,却歪打正着,戳中了凌水月的伤心处。
二人离得较远,她眼中的凄然慕绯没有看到。
慕绯过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啊,不对,你何时进来坐此处的?“这是我的房间,不是你的?”
凌水月隐去心头黯然,半开玩笑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你师姐的。所以我进你师姐的房间,自然不用和你说了。”
慕绯:“……”这就是你偷偷溜进我房间的理由?怎么还理直气壮的!她竟无法反驳。
“在这艘大船上,值得你信任的人也只有我了。怎么,还要执意赶我离开?莫非是有什么事怕我觉察。”凌水月道。
“……”慕绯皱眉,“你的武功不知如何,但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却是一流。”
“嗯,我的一流口技。你还没见识过呢。”凌水月回道。
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儿啊?
凌水月继续,“模仿旁人说话于我而言轻而易举。”说着,凌水月又换了一种语气说道,“师妹,如今你我二人久别重逢……”
这下,慕绯彻底目瞪口呆了,因为方才凌水月这最后一段话,模仿的不是旁人,正是师姐江芜。
那口音,那语调,那神情,与师姐如出一辙,竟让她些许恍惚。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还有这本事呢?
她正恍神,又听得凌水月说道,“江芜青萍,她俩的名字倒是有趣。江中浮萍,飘摇不定,孤苦无依。”
听到这些词语,慕绯心中也生出难以言喻的感触,回忆与师姐相处的往事,感叹一声,“师姐人如其名,确实心酸悲苦。”
“众生皆苦,我也苦。”凌水月看着她,语气略感伤。
慕绯擡眼望着她,光彩照人顾盼生辉,除了那偶尔紧锁的眉头,还真是和心酸悲苦不沾边,“那倒是半点没看出来。”
凌水月回道,“轻易看出来就就不能叫做苦了,真正的苦都是埋在心里多年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