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夫踢了一脚死沉死沉的肖诚,兀自抱怨催促,“哎,你小子还不过来帮忙,把这人赶紧埋了。”
终于,小伙计不再想入非非,进门去做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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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大师听慕绯念过英雄贴便不置一词,深思许久,才问她跟着自己多少年了。
这问题问得突然且奇怪,既不是关于英雄帖的内容,也不是在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问了一个如此寻常的问题。本来寻常的问题,此时发问,却不再寻常了。
慕绯藏起心中疑惑,想了想,“从我有记忆以来,便跟着师父在此处,算起来,差不多十多年了。”
“十年了……十年了……”一目大师喃喃着,“世人都传鲛珠有起死回生的神效,若真治得了你的病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提到“病症”二字,慕绯眸光黯淡,不知在想什么,咬着嘴唇,她狐疑地问,“鲛珠,到底是何物?”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忽然想起方才见到的那颗红珍珠。那小玩意儿值得以命相搏之物,难道便是鲛珠?
可也不对,鲛珠应该在云中山庄谢荣华的手里,难不成这世上有很多个?
她想不通。
“不知。”一目大师有些恍惚。很多尘封的往事,在徒儿提起“鲛珠”的时候,如决堤江水喷涌而出。
她擡头,双目循着暖意,试图寻找日光洒落的方向,却只能感觉到一片虚无。
真想再次看见那些山川草木,鸟兽虫鱼……
尽管稀松平常,对此时的她,俨然成了一种奢望。
慕绯收拾完细软,还特意留了一封书信,放在一棵歪脖子柳树/>
【为治旧疾,不日奔赴洛城,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时回还,若寻我不到,勿要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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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曲折的崎岖小路边上,有个茶水铺子,三三两两个客人正在里面吃茶。
“驾——!!驾——!!”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壮汉骑着马,向茶水铺子冲过来,手里甩着一柄长剑,嘴里大声吼道,“让开让开,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说罢受惊的马一跃而起,马蹄踏在桌子上,正吃茶的江湖人叫着骂着,早做鸟兽散去。
这时,一道破开的竹子从后面飞来,马儿后腿被划上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皮开肉绽。
“咿咿——”马儿仰面长嘶一声,显然受了疼,继续狂奔起来,颠簸中侧了一下身子,便将背上的人甩出了数丈远,落在了层层枯枝败叶上。
随后跟上来一男一女。
凌千放呲牙咧嘴,一张脸拧巴着,顾不得身上疼痛,翻个身,提了剑,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向竹林深处。
青萍与冷含光相视一眼,擡脚便追了过去。
被前后夹击,凌千放眼看无退路,只得握紧了剑,恶狠狠盯着两人,“我和你们雪宫无怨无仇,又与二位素不相识,为什么要穷追不舍苦苦相逼?东西你们不是早就拿到了?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当真要赶尽杀绝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暗自提了内力,准备殊死一搏。
青萍还没开口,一旁的冷含光发话了,“他已受了重伤,这个功劳,就让给小的吧,也不枉跟着您过来这一趟。”说罢便上前一步,手中剑刃寒光闪闪。
“慢——!”青萍制止了他,她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也算让这人死得明白。
看着那凌千放,她轻蔑一笑,“什么东西?我们可不稀罕什么东西。我只想要你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妨想想平生可有错事。”
凌千放此时也明白了,眼前这对男女和先前那人并不是一伙,而且另有图谋。
自知逃脱无望,他索性也不再求饶了,言语便更加放肆起来,“哈哈,老子可是武林盟主,若按照官府的律法来说,平生做的错事可多了,不知你们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我不妨提醒你一下,兰亭山庄……”青萍加重了语气,似乎再极力忍耐。
凌千放愣了许久,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笑,“你是那女娃?你不应该早就死了?现在这模样可比当年差远了!啧啧,那蚀骨销魂的滋味多年来我都念念不忘,也不知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们来啊。”
当打不过一个女人的时候,就说些污言秽语,用些下三路的手段。和小男孩打架时,处于下风就脱裤子是一个道理。
不过这番话丝毫影响不了青萍,更无法乱她心智,她并非不是亲历之人,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愤怒。她后退半步,冲身旁人使了眼色下了命令。
冷含光闻言,脚下一蹬,身子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凌千放也不是一般人,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两人缠斗许久。
冷含光虽取胜,也不免受了轻伤,半跪着,以剑撑地,额间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感叹道真不容易。
青萍并不意外,这个糟老头子毕竟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靠着一套游龙剑法独步武林。若不是受了重伤没了内力,二人还真要费一番功夫,说不定还会死在他手上。
她上前探了探鼻息,见人已经了无声息魂归黄泉,便在尸体旁丢下一个玉牌。又借了冷含光的剑,在一旁的竹子上,刻下几行小字。
这是江湖里一些组织的规矩,杀人后留下表明身份的物件,让寻仇之人不至于找错了对象,但也能看出杀人者的肆无忌惮。
做完这一切,她又掏出一枚药丸,送到冷含光口中,为其疗伤。
冷含光道声多谢,看着地上那具尸体,颇为厌恶,愤恨道,“真不应说那么多废话,早就应该结果了他。”
青萍摇摇头,她当然不愿同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只是,主上并不知那些人的名姓,只依稀记得他们身体部位的不寻常之处,防止错杀,所以嘱咐她务必询问清楚。
想到此,她用手中的剑尖挑开凌千放胸前的破损衣物。
一团团黑色汗毛蜷曲着,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道陈年旧疤,如同一条蜈蚣,蜿蜒曲折丑陋可怖。
看到这,她心头更加愤恨,又用剑在其身上脸上划了几十道口子,嘴里嘟囔道,“你这样的人,也配!!!真是便宜你了,应该用毒,让你痛不欲生几日后再死。”
待二人走远了,慕绯才从密密层层的竹子外走过来。她多年未曾出山,对于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有些好奇。
之前,她在路边铺子里,添了茶水,包了糕点,起身离开时,突然听到了马蹄之声,便跟着过来。
她走近那死人旁边,正欲辨认竹子上的两行小字,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刚转身,一柄剑已横了上来。
青萍冷笑道,“姑娘这爱听墙角的毛病可不太好,有时候,可是会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