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如刀绞,一手按亮床头灯,一手将神笑从墙角捞进怀里,借着灯光检查神笑的额头。
神笑伸手挡着眼睛,躲避灯光,痛苦地呻/吟着:“亮……”
任人言确认他的额头除了有点红以外没什么大碍,心疼得整个胸腔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身体为神笑挡住台灯的光,又无意识地用唇角贴了贴那抹红痕,不抱有被回答希望地询问道:“为什么撞自己啊?”
神笑呢喃着:“疼……头疼……”
“疼就吃药。”他把神笑安置在枕头上,从抽屉里翻出止疼药,喂了神笑一颗半,然后关了灯,自己睡到床里面,神笑和墙壁之间。
砰的一声,他感觉神笑一头撞在了自己的锁骨上,他便顺势抱住了那颗头,黑暗里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过了一会儿,神笑又像小猫一样细细弱弱地叫了一声:“疼。”
“一会儿就不疼了。”任人言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酸涩强行压住,又问,“哪里疼?”
“头疼。”神笑哼哼了两下,过了一会儿又说,“身上也疼。”
神笑的躯体化症状很严重,而且多在夜晚加剧,疼痛、胸闷、心慌心悸、呼吸不畅、恶心呕吐和四肢麻木的情况都有发生。长时间的焦虑和肌肉紧绷还经常引发痉挛,任人言曾数度目睹他生生从睡眠中疼醒。
任人言怀抱着他,用大手按摩着他紧绷的肌肉,从肩颈、背部、双臂慢慢往下,使他的身体被动放松,这能够缓解一部分疼痛。
按到腰的时候他睡过去了,呼吸里带着些微的杂音,手脚冰凉,睡得并不安稳。
任人言却没再睡着。
距离神笑发病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神笑消瘦得很明显,脸颊都凹陷下去,最重要的散了神,整个人像一把干枯的灰烬,好像放弃了所有希望。
他的抑郁障碍和焦虑障碍在这次一同爆发出来,严重损害了他的社会功能。创伤的重复体验给他带来了强烈的羞愧、内疚和羞耻感。他拒绝走出房间、拒绝与人交流,把自己藏在一个尽量黑暗的环境里,情感麻木、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对所有的身体接触都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只有任人言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被允许触碰他,这当然也不是他表达出来的,而是这几天任人言慢慢摸索出来的。
这便更加重了任人言心中的痛苦,他知道,神笑明明已经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了病魔的阴影,而他,却又死缠烂打着将神笑拖了回来。
在之前的相处中,神笑明明数次表现出了对职业联赛的抗拒,可他还是一意孤行,他发现了神笑性格中不坚定的一面,便向着这个薄弱的部分展开了强大的攻势。
神笑的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他的甜言蜜语、巧舌如簧,阵营沦陷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可他自私地将神笑拉回了这片战场,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
明明,他才是神笑这次痛苦的罪魁祸首,却获得了最被信任的、亲密的权力。
他何德何能。
第二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任人言准时起床,把自己和神笑都收拾好之后走出房间,其他人已经在院子里等候。
在过去的一周里,由神谷丰掀起的那场腥风血雨的舆论浪潮逐渐平息,但比赛的节奏并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在败给鬼哭之后,88多涡蛱又在第十六轮比赛中输给了辉梦,而今天,他们将迎战勋爵。
神笑自然是无法参赛,屋野从上次离开后也没有再回来,但在人员缺位、舆论压力种种困难面前,88多涡蛱剩下的队员却没有一个人退缩,就连张念行……应该说正是这种绝境,让张念行感觉更自在,连前段时间时常出现在他脸上的焦虑和忧愁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劲。
今天的比赛不在蓟京举行,他们现在就要出发。任人言又给戴兰兰女士讲解了一下照顾神笑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接到了周师傅已经就位的消息。
众人走出四合院,一眼就看到了周师傅的车,以及靠在车上的那个身长玉立的人。
赵之恒脱口叫道:“学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一周多的屋野。
屋野笑了,看着任人言说:“上轮看你们打得太卖力,看来没有我还是不行。”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任人言走过去跟屋野击了一下掌,久违地勾了一下唇角。
“走吧,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