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刚把赵之恒和焦木葵拐进战队,正在等佘容容的答复,同时还在为寻找新苗子忧愁时,赵之恒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大二历史系有个小子陷阱大师玩得不错。
赵之恒的骑士一直在天梯前两百,在网游帮会里也是个呼风唤雨的角色,他说玩得不错,那就是玩得真不错。
任人言还是多问了一嘴:“怎么发现的?”
赵之恒实话实说:“我室友的盗贼号之前找他代打,因为跟别人打了赌……一晚上二十多把,他愣是一把没输。”
任人言知道赵之恒那个室友在天梯五百的大圈里,他还悄悄去考察过。在这个段位能连胜二十多把,实在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然后他就根据赵之恒室友的指引,来到了学校正门外最大的那间网咖,室友家境富裕,赢了那次赌局很是长脸,为感大神的恩情,一口气给他在这里充了三百个小时的卡,绑定身份证和手机号,不退不换。
可任人言没有在这里找到人,很是打听了一番才晓得,网咖老板除了这里以外还拥有一家老店,在南门后面的一条小街里,规格设备什么的肯定都不如这里,张念行执意要换过去,老板就给他把上网时长乘了个两倍换过去了。
哦,是个手头不宽裕的同学。任人言在看到小网吧的门脸时判断道。
然后他就在那间小网吧里找到了张念行。
张念行的特征很明显,黑皮,精瘦,脸上有刀疤,非常好找。就在看到张念行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张念行为什么非要换到这里来上网。
张念行坐在那里,那么沉默,却又像一头蛰伏的黑豹,肌肉和骨骼下暗中涌动着一股力量,仿佛随时都会暴起伤人。那么锋利,那么凶狠。他棱角分明的面孔被破烂网吧的冰冷灯光分割出大片的阴影,不管是谁,只要看上他一眼,就知道这人和那间光可鉴人、挂满了爱心和金色圣剑的豪华网咖格格不入。
并非出于什么金钱和阶级的原因,而是这个人自己,打心眼里就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
反而是在这个场景中,他融入得很轻易,显得一点不违和。
任人言买了一个小时上网时长,在他身后找了个座位,看他打了两把PVP。
单人PVP结束得很快,基本上五分钟左右一局,剩下的时间,张念行操纵的陷阱大师基本就是在乱逛。
任人言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从主城跑到红岩谷,又用梁上步沿着山壁慢慢爬到山顶,任人言才确定——
他在看风景。
网游里的地图和比赛用图不一样,会有时间流逝,陷阱大师就坐在红岩谷那座坟包一样的山顶上,望着屏幕中的红色山脉绵延到视线尽头的云雾中,从白天坐到晚上。
那晚星图璀璨。
张念行的操作无疑是合格线以上的,陷阱大师是一个操作很繁复的职业,但张念行的所有指令都很精准,该按哪个键就是哪个键,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特别是在用梁上步爬山的时候,他的操作之轻盈,让陷阱大师仿佛化为了一只鸟。
但真正吸引任人言的并不是他的操作,而是他身体里那种沉默的、汹涌的、蛰伏的力量。
任人言直觉,这是一种非常巨大的能量。
他起身坐到张念行旁边,开口:“你好,张念行。我叫任人言,目前正在组建一支梦土战队,准备参加今年的高校联赛,你有兴趣吗?”
张念行转头看他,目光冰冷沉默,十分骇人。
他接着气定神闲地说:“奖金是大学学费,不多,但也不少。”
张念行问:“四年?”
“对。”
张念行于是点点头:“可以,我加入。”
在一年之后的这一天,任人言再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依然会为张念行当时展现出的模样颤栗。
“我不知道这张地图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总归是有一点的吧。我相信他会在这里爆发出异乎寻常的能量。”他说道,“我始终相信,当一件事情达到了某一个超越练习和技术的阶段后,最重要的,其实是信念。”
神笑沉吟了一会儿,离开了选图的话题,算是默认了任人言的安排,转而问道:“你这一天天的,都在这么琢磨每个人吗?”
任人言坦然地一点头:“对手的心理是心理,自家队员的心理,也是心理啊。都很重要的。”
赛场上,张念行操作着小猫脚印避开了硝烟散尽射来的子弹,在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了呼啸过耳畔的大风声。
是他非常熟悉的风声。
红岩谷,这是他玩梦土之后最常去的一个地标,也是开始PVP之后最常用的一张地图,从这里的山顶上看出去,很像他的家乡。
其实他并不爱他的家乡,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很多次无意识的游荡或者选图后,他回过神来都会发现自己站在这里。
如同一个摆脱不了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