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04
“但是很遗憾,也许是那次‘合同事件’在队员中造成的心理隔阂,也许是那个赛季实在是准备得太混乱,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第四赛季我们打得稀烂,鬼哭止步八强。”神笑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再次说,“真的很遗憾,那个赛季好不容易有乔桥加入,他倒是真的想拿冠军,是零转会费过来的,结果又遇到这事……他们找我要合同这件事其实我是真的没太放在心上,能解决了就好,可是许桑明他们似乎觉得很对不起我,打得畏手畏脚,怎么说也调整不过来……其实那次还是很有可能拿冠军的……”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遗憾,被任人言牵着离开了蔬菜区都没发现一样。
快速结完账,任人言又拉着神笑离开超市,回到无人的胡同后,开口问道:“在这之前,我是说在决定女装之前……你没想过找薛瑜求助吗?”
神笑似乎很困惑:“啊?我为什么要找他?他已经把战队转让给我,人也在国外,而且当时的局面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不是他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找他?”
任人言悄悄吸气,又缓缓吐出,再次清晰地认识到隐藏在神笑精神里那份完全不会想到依赖他人的“独”,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忧。
神笑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任人言一秒正色,仿佛上一刻的笑容从来没有存在过:“所以你女装,跟薛瑜没有关系。”
“?”神笑更困惑地看向他,“当然没有关系,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任人言继续问:“可之后你又把鬼哭交给他了?”
“对啊。”神笑回忆道,“一年……大概一年半之后他回国来,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成立俱乐部,我当然愿意,你不知道我这一年头都秃了,中途招过两个经纪人,一个拿着钱混吃等死,一个什么烂推广都接,反正很不专业。”他微微皱缩起五官,从任人言的视角看过去有点可爱,他诚实地说,“经营战队什么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早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别人,毕竟我只是想打游戏而已。这时候薛瑜回来,那正好了,又是我很信任的人,又是鬼哭的创始人,就算我哪天不在鬼哭了,我也相信他不会乱搞鬼哭……”他说着说着,脸上轻松的神色渐渐敛去,昔日的阴影从阴暗的肺腑角落里渐渐弥漫出来,他好像逐渐因此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是机械地讲述着,“这次我们公事公办,签订了很多合同,都是他拿出来的,我没有细看,我太厌烦这些东西了,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
他越说越寒冷,思绪比语言更快到达时间的节点,它知道故事很快就要不可避免地通向那场让一切分崩离析的饭局,让所有信任都变成背叛,所有荣光都变成笑话。
在他冷得几乎就要发起抖来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肘,把他往旁边一拽,奇迹般的,好像把他拽出了那团黑雾,他没有那么冷了。
“这就是我笑的原因,听上去你不太在乎这家伙。”任人言将他护在身后,让过一辆摇摇晃晃、由胡同老太太控制的、装满了新鲜食材的老式自行车,然后任人言转身面对神笑,浅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非常澄澈。跟他说话完全不用考虑逻辑问题,他全都记得很清楚,在兜完不知多大一圈后,他还记得话题的开头是神笑的那句“你笑什么?”
他下一句话是:“我没有那么嫉妒他了。”
神笑仿佛对刚刚的黑雾心有余悸,或者被那双浅金色的眼睛迷惑了,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轻声问道:“你嫉妒他什么?”
任人言垂眸看着他,那双眼睛落进阴影里:“你不是喜欢过他吗?”
神笑又想起了那个让他至今无法理解的晚上:“你说过不需要我的喜欢。”
“对。”任人言回答得相当坦然,“但我还是嫉妒他,这冲突吗?”
“其实、其实也没有很喜欢他。”神笑下意识说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其实有太多事情发生,我分不清……反正,那种感觉……”他说着说着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装满萤火虫的瓶子,虽然现在证明薛瑜和他想象中那个反抗着家族与父亲安排的命运的、孤狼般的少年天差地别,之后又狠狠击碎了他的信任和想像,但是十七岁时,那种让他心动的感觉是真实的。哪怕当时他喜欢上的实际上只是自己心中的幻影,但那种感觉,那种来自十七岁的、带着氤氲阳光滤镜的少年心事,无论在任何时候回忆起来,都理当是美好的。但是很遗憾,不知从具体的哪一天开始,他的身体里好像就住进了一只离奇的怪物,不断吞噬着他的回忆和情绪,他记得所有事,但对当时的感觉,却似乎越来越麻木和陌生,如同隔着一层玻璃罩,在观看别人的故事。
“……我好像想不大起来了。”
他似乎恍惚了片刻,但身边的人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并没有催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恍然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哎呀,说到哪儿了……”
任人言毫无停顿地将他拽回逻辑线:“第四赛季没打好。”
“哦,第四赛季……第四赛季虽然鬼哭打得不好,但我还、还足够……漂亮。”说到这儿简直老脸都要挂不住,他偷偷瞄了任人言一眼,发现那人神色如常,安静地倾听着,这安抚了他的羞耻心,便接着道,“有话题度,赞助没有显著变少,之后又有两个队员离开,包括乔桥,但许桑明还是留了下来……然后就到了第五赛季,我打出‘岳下七杀’,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