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两人又回到游戏,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跑完了鸟甲任务,得到鸟甲,完成了今天的目标。
神笑摘掉耳机,没有擡头,有点羞赧地说:“抱歉,我昨天不该说那些话。”
“没关系。”任人言似乎愣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又说,“不,应该说,我很高兴。”
神笑没有明白:“什么?”
任人言看着他:“你愿意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我很高兴。”
神笑看向任人言的眼睛,那双浅色的瞳仁映着橘黄的灯火,显得非常澄净。
神笑微微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忽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嘀嘀嘀响了一阵,拿起一看是莫名堂在群里吆喝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征战荒天之境吧!得到大家一片积极响应。
神笑擡起头,刚好又跟任人言四目相对,任人言那双浅色的眸子动了一下,像湖泊流转,眼尾带着笑意,问:“走吗?”
神笑又戴上耳机,握住鼠标:“走!”
没想到大年三十,大家都这么闲,除了吕远、陈曼曼在和家人喝酒上不了游戏以外,最开始在云头玩的朋友基本都到齐。
跟第一次全精英推进荒天之境不同,这次大家热热闹闹的,推进速度慢,但有神笑和任人言坐镇,并没有翻车。
推进了两座台子之后,在耳麦里高亢的欢呼声中,神笑感觉手背被轻轻碰了碰。
他摘掉耳机:“怎么?”
任人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头看着手机,这时,神笑才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倒数声。
“5、4、3、2、1——新年快乐!”
与电视里的烟花一同炸开的还有游戏屏幕里烟花,以及任人言的那句话。
“新年快乐,神笑。”
神笑感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子就哽住了。
这些年来,他对“过年”这件事,并没有任何期待。
爷爷去世后,他讨厌一切关于团圆的节日,因为这些节日都会关联上他的身生父亲、他的仇恨和他身体里空洞般的阴影。而这片土地上其他人的洋洋喜气,则会衬得他更孤单。
任人言又问:“可以拥抱一下吗?”
神笑站起来,带着滚轮的电竞椅划开好远,撞到墙上。
他抱住了任人言。
他站着,任人言坐着,这很方便让他把脸埋在任人言的肩膀上,藏起一切。
在整个世界的喧腾中,他们两人静默相拥,如同两片依偎的薄霜。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
“虽然你已经拒绝了很多次,但我真的还想再问一遍——最后一遍。”
拥抱结束,任人言擡起头,直直地看着神笑的眼睛:“有关于是否加入我的战队,一起从甲级联赛打入职业联盟,并以冠军为目标冲刺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神笑沉默了。
他忽然想到那个烟雾缭绕的地下网吧,和站在电竞椅背后问他“要不要去打职业”的薛瑜,一瞬间,这两个画面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任人言站起身,视角转换,他一下子比神笑高出一截,又叫了一声:“神笑。”
事实上,在这次过来之前,他没有想到神笑会是这样的——他主修心理学,初步观察到神笑有一点回避应激反应。
在神笑之前态度坚决地拒绝时,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这次到云头来,更多的也只是心血来潮。可是经过了昨天的事,他不由的有了一点别的想法。
他认为神笑需要帮助,他判断神笑的内心深处,潜意识里,仍旧对《梦土》、对比赛、对冠军,有强烈的渴望。而这种渴望和一种他现在还未知的矛盾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内耗和阴影,一直在伤害着神笑,而逃避显然对解决问题并无益处。
他没办法轻易放手。
他不厌其烦地、温和地叫着神笑的名字,直到神笑的眼睛有了一点焦距,看向了他,他才慢慢地问:“神笑,你在犹豫什么?”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在神笑听起来仿佛某种异世的咒语:“有什么东西在拖着你吗?很庞大、很黑暗的东西,让你感觉无力反抗,也不想挣扎?”
神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感觉他还活着。
很快,手就被另一双很热的手包裹住了,拳头也被人强行扳开。他的视线晃了晃,然后看到了另一双眼睛,一时间仍有些恍惚,有些想不起来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接着,他感觉心口被人捂住了。
“神笑,你感受一下,它在跳吗?”
他感觉心口很热,热得发麻,因为被一只手压着,让心跳显得更为清晰和有力。
咚、咚、咚、咚、咚、咚——
他曾经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好像又忘记了。
“神笑,我们去拿冠军吧。”那个声音笑着又问,“你的心跳得快吗?”
咚、咚、咚、咚、咚、咚——
——很快。
“神笑?”
神笑忽然抖了一下,如梦初醒,看着面前的人,好像忽然把他认了出来。
任人言笑起来,又叫了他一声:“神笑?”
神笑又低下头,沉默了半天,吐出一句:“我还要上学呢。”
“是的。”任人言很平静地说,“所以答案是不吗?”
“是。”
不可避免的,任人言紧绷的脊背松了一下,也微微弯了一点。
他很难抑制住涌上心头的失望。
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如果当事人不配合、龟缩在原处,外力很难强行帮他们走出来。
“答案是‘是’。”
下一刻,神笑也朝他扬起一个笑,道:“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