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上学后,总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说:“因为读书识字,明是非道理,我啊可是日后要做大人物的人,再不能和你们两个小屁孩一样疯来疯去。”
“那你以后掌管了猪肉摊子,能不能送我几块肉尝尝?”
“啊!银蛾你打我做什么?”
“杜老二,我以后才不是卖猪肉的,我是要当大人物的。跟我干,以后天天吃香喝辣!”
杜老二不解道:“大人物是干什么的?不管了,只要能天天吃肉,我就愿意!”
三个年约十一来岁的少年少女打打闹闹地跑过长街。
梁月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是没想到,王银蛾和杜老二竟然小时候是玩伴。
小杜老二穿着布衣短褂,头发被扎成两只角,一边挨打逃跑一边嘴里不停地嚷嚷:“阿墨,你看吧!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哟,还会咬文嚼字了!”王银蛾追上去,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她穿着一袭青衫,因为是私塾发的,衣服不够合身,套在身上松松垮垮。她跑得飞快,一只灰影的风筝缀在脚后跟,马上要飞到空中去了。
多年等待,终于见到她本人了。梁月庭心中一喜,想出声喊她,可是嘴里发不出声音。
王银蛾追着杜老二打,追出很远,忽觉得有人在后面偷看,回头一瞧,风吹落叶,长街寂寥。什么也没有,她暗道自己疑神疑鬼。
自从她发现她重回了小时候,一切按照记忆里的轨迹发展,她心口就时不时地发闷,好像忘掉了重要的事情。这会儿也是。
“怎么了?”
王银蛾摇头:“好像有点心悸。”
阿墨惊道:“那走,去看大夫!”
阿墨是个年纪比她小一岁的少年,脸圆而可爱非常,但是脾气却很是暴躁。但王银蛾从前的记忆却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话说回来,阿墨的脾气再不好,也远远比不上王银蛾一个人。她本就不是十来岁的小孩,这儿无端烦躁,见这两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心里愈烦,摆摆手说:“我先回家了。”
不等两个人说什么,就飞快地跑回了家中。
“娘亲!爹爹!爷爷!奶奶!哥哥!”
她一冲回家门,那副大嗓子就嚎了起来。
“什么时候开饭啊?我饿了!今天的夫子好凶啊!”
一个老妪走出来,笑道:“那你怎不和他怼一嘴?”
王银蛾张了张口,还未说话,西偏房的门突然一开,秦母说道:“读书就是要听夫子的话。银蛾子今日学了什么,有没有受人欺负?”
接着堂屋里走出一个穿长衫的老人,拄着一根木拐杖。
拐杖的脚跺了下地面,老人沉声说:“好了,既然银蛾子回家了,那就开饭吧。”
一家人齐聚在厨房里,温暖的烛火照映着屋外的黑暗。
梁月庭发现他又附身在一棵桂花树上,长在王家的院子里。
可是与他从前所见的王家院子不同,这处院子更像是他暂居的那座。
他仍旧不能说话,只能每天默默地看着王银蛾背着书匣早出晚归,有时候一脸喜气,有时候一脸沮丧或是愤怒。
屋里总是亮着一盏灯,等着一个背着书匣的小孩子回家。
有些日子,王银蛾回来的晚,梁月庭捉急地探动树枝叶询问风,一个背着书匣的小女孩什么时候会到家?路上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亦或是今日的课业格外多?
可是转头,屋内突然“砰”地响起了东西砸地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
一些争执声从屋内传出来,十分清晰地飘入他耳朵中。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怨加上一段时日积累的新仇。
但是他却从中得知了一些往事。
原来王家一共有三个儿子,王银蛾的父亲是老二,老大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老三借宿在老二家但是前段时间出门做工去了。
吵架的原因也很奇特,大概是吃饭的时候,王银蛾她奶奶提了嘴,让王银蛾哥哥王金银到地主家里做长工好搬出去让老三独住。
秦母自然不肯退让,当即反唇相讥:“这房子可是我和老二建的,要搬出去也是老三!”
“还有没有天理了!你这个恶妇!”老妪拍桌而起,当即骂道。
当家之主老人啪地扔下碗筷,喝道:“父母之命乃天大,你竟然这样顶嘴!”
年仅十八的王金银受不了,站起身搀扶住秦母出声道:“我走便是,你们何苦如此逼我母亲!”
王父大概自愧不如,亦起身道:“爹娘,老三是大了。”
“滚!他再大也是你弟弟!”
王父沉默。
王金银愤慨不平:“你们太不讲理了!”
“你这个小野种还管别人的家务事!”
梁月庭瞪大眼,似难以置信,这话竟然是从老妪嘴里吐出来的。
王金银的脸色顿时苍白,身子颤了颤。
“你母亲是二婚妇,你难道忘了你早死的爹!”讥讽的语气咄咄逼人,字字诛心。
秦母怒火中烧,掀翻了桌子,失望地看王父一眼后拉着王金银走出院子。
“娘。”
“对不起,金银。”
“无事,娘,照顾好自己和妹妹。”王金银带着收拾好的包裹,朝门口的秦母挥挥手,“我走了。”
秦母站在院子门口,身形似乎一下苍老许多。
直到天彻底黑下,王银蛾仍未归家。秦母着急,拉着王父要出门找人。
“砰砰!”
屋内人不耐。
“娘,银蛾不见了。我去找她,若她回来了叫她去堂屋。”
目送那对夫妻沿着长街寸寸找去,梁月庭恨不能化出双腿跟着一起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