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蛾心觉不对劲,放软声调说:“娘亲,你还在生气。”
“我老了,管不住你。”秦母幽幽地开口,“今年给你说亲的四个媒人都被你气走了!你还好意思问?”
秦母年岁已大,脸上生出许多细纹,两鬓也因为常年累月的操劳而染了霜色。
王银蛾悻悻地收回想要扶住母亲的手,明眸一转,不以为意道:“娘亲我知你苦心,可是你也知晓那些媒人说的男方皆非良配。人生苦短,何必要我入火坑?”
“女子年岁渐长,身价愈低,家里养着一个老姑娘都要被邻里乡亲笑话。”
闻言,王银蛾面露愤慨道:“谁要多嘴,我拔了他的舌根!”
秦母砰地放下木棍,看向她喝道:“胡闹!女儿家总要有一个归宿。”
“归宿?好也罢,若是个坏人家,岂不是要我做牛做马伺候他一家老小,再等年老色衰,男子娶几房小的进来侮辱我!”
“我王银蛾才不吃这个亏呢!”说罢,不管秦母就气冲冲地走回自个儿的西面房。
房门吱嘎合上。
秦母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面:“银蛾子,我和你爹难道能养你一辈子?”
王银蛾气愤难耐,弯身抽出床底下的一个灰扑扑的陶罐。
点亮油灯,将陶罐打开一倒,白花花的银两和一些铜板全撒在桌上。
王银蛾一样样地清点,沸水般灼烫的情绪一点点恢复平静。清点完私房钱,王银蛾把银两重新藏进陶罐放回床底。
这些东西可不能让人知晓。万一,万一哪天她被硬塞上花桥,她就带着这笔钱逃走!
油灯的火光噗嗞炸了下,王银蛾赶紧起身,取过发髻中的一桃木簪子,用尖锐的那头去挑灯芯。
这时,房门被人扣响。
“银蛾子,别闹脾气了。快出来吃夜饭。”
王银蛾缓缓挪向门边,把手搭上门栓一抽。
“娘亲,我错了。莫要因我再窝气。”王银蛾低垂下头,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虽然打心底觉得自个的想法没错,但主动认错总归是有用的。
果然,秦母听完,脸色柔和下来,说:“好了,先吃饭吧。”
王银蛾顿时欣喜地擡头,上前牵住秦母的手臂,殷勤地拉着她往堂屋那边走去。
王父坐在主位,一手拿着白瓷小酒杯,慢慢地酌酒。堂屋里就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很是晦暗,王父的神色匿在朦胧的光里瞧不透彻。
瞧见母女二人走入,王父突然搁下酒杯,对王银蛾道:“你今儿又惹你母上大人生气了?”
王银蛾撇撇嘴,几分心虚道:“已经和好了。”
拉开椅子坐下,秦母递给她一只碗,王银蛾果断地替秦母盛饭倒汤,十分殷勤。
王父看着这对母女的动作,没有说话。
用饭半响,王父才开口说:“今日我去城北给一户人家送肉,得知那家邻里有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正要找媳妇。那小伙子长的又高又壮,你一定喜欢!于是呢,我送完肉就找到城北的媒人,塞钱让她帮你俩撮合撮合。”
说毕,王父神色一震,转而严肃道:“这次你一定要给我安生点!不要辱没王家门楣和列祖列宗!”
王银蛾夹饭的筷子轻轻一顿,又迅速恢复正常,她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既然当家之主都发话了,那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天色晦暗,王银蛾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洗漱,囫囵吞下一个馒头后就跟着王父运肉到市场。
到了固定的摊位,已经有好几个起早的人等在附近。
一见王父,纷纷凑上来:“王老二,我要一斤猪下水。”
“老二,我家孙子想吃猪肝,快先给我称!”
你一言我一语,今日又是个做生意的好日子——
王银蛾正要帮王父整理物具,却被王父叫住:“银蛾,你别动!”
王银蛾不解。
“今儿你还要见媒人,就不要弄得一身猪骚味。对了,回去后叫你娘给你好好打扮一番,也好给人留下好的印象。”
话音刚落,摊位前的一位大娘接上话头:“你家银蛾生的如此漂亮,终于谈亲家了!亲家是谁啊?”
在一众好心或是看笑话的寒暄中,王银蛾告别父亲,独自往回走。
路上突然跑来一个身形清瘦的布衣男子,他背部有些佝偻,面相很普通,但一双绿豆小眼却精光闪闪的。
“银蛾,听说你要谈人家啦!”
王银蛾被拦下。
“我叫王银蛾。杜老二,你别乱叫!”她冷淡地回道,将眼睛往他身上一瞟,发现对方眼底的焦急,心底愈发不耐。
于是将袖一甩,便打算绕过他先走。
谁料,杜老二却大声说:“银蛾,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我喜欢你!能不能嫁给我?”
一些赶早市的人听见热闹,纷纷围拢来看。
好在王银蛾向来警惕,早早地拉开了与杜老二的距离,否则她这一张嘴可真说不清是非。
王银蛾冷冷地觑着他,突然冷笑:“别想了!我和你可没有交好过——”
杜老二心急了,就要上前来捉王银蛾,吓得王银蛾大叫:“来人啊!有人非礼!”
住在城西的居民就那么些户,时间一久,大家都互相认识。
何况,王银蛾的美貌在整个卷烟城都是鼎鼎有名的。
一听她的呼救,一些热心的居民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制止杜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