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蒋行舟给谢秉怀设的第一个局。
第二个局,便是让谢秉怀坚信,他手上有能破赵太后此计的手段,谢秉怀很可能会顺藤摸瓜将计就计,这样他才有机会将所有人引到同一个地方,再由阮阳率军,一网打尽。
最后一个局,是留给赵太后和弘帝的。
蒋行舟听到檐上微微的响动,知道罗晗已经走了。
他用铁钩将火盆里的炭捣了捣,火光大盛,屋内瞬间就暖和了不少。
他盯着火光看了一阵,走到榻边坐下,将乌靴褪了下来,整齐地搁在一边。
……有点想阮阳了。
希望他,一切平安。
阮阳收起地图,长舒一口气。
距离京城就不远了,再有一个月,一定能打下来。
他正如是想着,忽然眼前一黑,他再一次看见了蒋行舟的死亡。
这一次的场景很熟悉,是皇陵,白幡素旌铺街而过,蒋行舟死于乱军之中。
只一瞬间,阮阳便意识到这是半个月后的国丧祭礼,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恰逢毕如推门而入,见他这般,不由问道:“怎么了?”
“毕如,如果我说……”阮阳道,“要在半个月之内打进皇城,能来得及吗?”
毕如先摇头,又点了点头,“有点难度,但也可以一试,怎么都比不上麦关一战的,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阮阳没有宽心的意思,反而用手抵着眉心,闭着眼睛不说话。
毕如问他:“怎么了?”
阮阳沉默了很久,才道:“之后就不用你帮忙了,你就在这里守着,如果京城有异动,即刻知会木凌。”
这倒是出乎毕如的意料,“为什么?”
“如果这一仗真的败了,我只能拼尽全力救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蒋行舟。”阮阳看着他的眼睛说,“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在这里接应我们。”
毕如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大好的良机,我们绝对不能错过。”阮阳看着窗外,喃喃道。
如果真的败了,恐怕这一次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上一次只是羽林卫的围剿,他们就险些丧命,而这一次,对面站着的可是整整十二卫。
他们才刚刚打下一城,如果要赶半个月之后的国丧的话,阮阳根本连一天休息的工夫都没有。
他打算带走一半的人,这一战绝对不能败。
翌日一晨,大军踩着初冬的薄雾,列阵起旗。
城门外,阮阳勒马,回身看去,“就送到这里吧,毕如。”
官道上覆着一层轻薄的白霜,熹微的晨光穿透了云层,洒在地面,恍若落了一地银箔。
毕如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之后的路,一定很难走。”
他们二人先行一步,小厮阿南莲蓬他们还在后面慢慢走着。
阿南已经长大了,颇有几分成年男人的风范,莲蓬挽着他的臂弯,时不时同他说些什么。
阮阳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出神:“我还有一事。”
毕如道:“你说。”
“我将他们托付给你了,如果……拜托你和木凌善待他们。”阮阳收回目光。
“出征前不要说这种话,”毕如道,“不吉利。”
阮阳笑了笑,“我替蒋行舟说的。”
毕如心道:蒋大人也不会这么说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此战非同小可,甚至很可能有去无回,就连一向雷厉风行的阮阳都不由得踌躇起来。
莲蓬在抹眼泪,走到阮阳这之前又飞快地擦掉了。
阿南四下环顾,朝莲蓬问道:“小飞哥呢?”
莲蓬也左右去看,道:“方才还在呢,可能有什么东西忘了。”
阮阳道:“谁是小飞哥?”
“小飞哥就是余飞啊,”阿南眨眨眼,“大侠不知道么?”
阮阳:“……谁?”
远处,小厮挥着手往这边跑来:“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阿南也向他招手:“小飞哥!”
小厮气喘吁吁跑来,将一包银子递给毕如:“这是……我家老爷之前留下的,让我交给将军。”
这包银子沉甸甸的,毕如拿在手中,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小厮抚着心口疾喘,“牛、牛车的钱!我家老爷让还给陛下的。”
毕如想了好一阵,才想起当时木凌确实借给蒋行舟一辆牛车来着。
过去这么久了,难为蒋行舟还记着,倒真是……如他作风。
毕如轻轻一笑,将荷包收入襟中。
小厮注意到阮阳一直在看他,便回过头去:“怎么了?”
阮阳道:“……你叫余飞?”
小厮先是一怔,点了点头,继而明白过来了,大怒道:“这么多年了,大侠居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阮阳欲盖弥彰地抿了抿唇,率先别开视线,翻身上马。
他高扬马鞭,口中高喝一声,率领大军,绝尘而去。
小厮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大喊:“大侠!!有点太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