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2 / 2)

这些将士不同于蒋行舟,并无每日沐浴的习惯,故而蒋行舟上船后要他们烧些水,他们起先是诧异,随后便对这位天降的都督有些不屑。

但碍着他毕竟是长官,没人敢真的说什么。

热水盛于木桶之中,有六七分满。

蒋行舟将屏风拉过来挡在门口,除衫入内,热水让他耳清目明,神清气正。

适当其时,屏风之后的门被推开了,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然后便是窸窣的脚步声。

蒋行舟倏然回首,只见阮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站在了不远处。

“那什么,”阮阳的神色有些微躲闪,“船上……淡水不足,他们说……要沐浴的话,我们两个,要一起……”

其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如蚊呐。

阮阳也很不好意思,他甚至不怎么敢看蒋行舟。

蒋行舟立马竖眉道:“不行!”

“那我怎么办?我也要洗的。”阮阳没动。

“那这样,你出去等我。”蒋行舟让了一步。

巨浪打来,船上又是一晃,阮阳本扶在桶边,失去重心时,多年习武的本能使他借力而行,竟忽略了面前就是热水氤氲的木桶,侧身落地,恰好掉进了桶中。

水被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挤得涌出去了一半,于地板上潺潺四溢,热气很快消弭。

蒋行舟骤然推他,又见阮阳大意呛了口水,只好托着人的后颈让他安稳坐了起来。

“咳咳咳咳!!”阮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半个身子附在蒋行舟的上身,衣衫尽湿。

无奈的蒋行舟拍着他的背,又些许好笑:“你不会水?”

阮阳眼睛发红,不住摇头。

他是京城生京城长的,上辈子跟着木凌打仗的时候也没参与过海战,哪里有学凫水的机会。

蒋行舟不想就这么抱着阮阳,但木桶里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他再怎么调整姿势也免不了和阮阳肌肤接触,很快便有些难耐。

“你没事了就先出去。”

阮阳点点头,他没料到今日会如此丢脸,还是在蒋行舟的面前。

他一边咳着一边向外迈步,要撑着蒋行舟站起,指尖一滑,摸到了蒋行舟的后腰。

蒋行舟大惊,当即顺着他的手腕,将人死死扼住,“你干什么?!”

“这是什么?”

阮阳擡起脸,神色惊异,手却未收回,甚至还在那里摸了一把。

“什么什么?”蒋行舟颇为烦乱,拽着手腕让他站起来,“快出去,再折腾我们两个都洗不了!”

“你这里有个东西。”阮阳道。

“无非是疤,无需惊奇。”

“不是的,”阮阳很坚定,“你转过去,让我看看。”

蒋行舟拗不过他,但现在处境尴尬,又不能站起来转过去大大方方地让阮阳看,便道:“行,你抱着我。”

阮阳依言抱着,蒋行舟环了一圈,将他换了个位置,继而就着狭窄的空隙转过身去,趴在了桶壁。

“快看,看完了出去。”语气很生硬,甚至于有些凶。

木桶中的水洒了一半,阮阳目光下移,清晰地看到水面之下不远处蒋行舟的腰,薄覆肌肉,精悍有力。

时至此时,才轮到阮阳不好意思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元帝和那位将军,又想起了蒋行舟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一时无言,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一块肉。

蒋行舟又出言催他,这才拉回他的理智。

阮阳方才摸到蒋行舟的后腰有一块稍显粗糙的皮肤,有一些凸起的纹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触感,又不像是疤。那块皮肤呈现一个圆形,有些诡异,他这才要求一看究竟。

落目看去,指尖所触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朵墨色的梅花,以中轴线左右两分,一半单瓣舒展,一半重瓣华丽。

这梅花——

阮阳瞳孔骤缩,贴近了看,气息尽数扑在蒋行舟后背,激得他寒毛倒竖,浑身戒备。

“你好了吗?”

阮阳没说话,蒋行舟便不由分说转过身来,抱着阮阳往外一提。阮阳稍作挣扎,抓住蒋行舟的手臂,道:“蒋行舟,你腰上也有那朵梅花!”

蒋行舟动作一顿,“什么梅花?”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意识到阮阳在说什么。

“那个刺客身后的梅花?”

阮阳拽着蒋行舟的手,让他反过去自己摸,“就在这里,一半是单瓣一半是重瓣,一模一样!”

说着,不等蒋行舟再催,他自己从桶中霍地站了起来,走去一旁在桌上翻找镜子,没找到,便从外衫里抽出一把匕首。

蒋行舟取来外衫,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对镜而立,阮阳便把匕首比在他的后腰,调整了一下角度,“能看到吗?”

“可以,”蒋行舟错愕失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这是——”

那朵墨色的梅花就这么横陈在皮肤上,俨如从血脉里长出来的一样,清晰又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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