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祁知序没有磨叽,爽快挥了挥手,“明天见。”

确定祁知序转身走了,庭仰这才走完最后一段路回家。

打开灯,家里一片狼藉。

庭若玫用来插花的花瓶碎在地上,混合着枯叶的水流了满地,玫瑰也像瓷器一样碎在地上。

庭仰看了半晌,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也是,都发疯了,谁还管今天是什么日子。

儿子的生日都能捅他一刀,更别说什么出道纪念日这种日子了。

过去的荣光,庭若玫早就忘记了吧。

过去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庭若玫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房门口,过于平静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今天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们什么关系?”

就知道。

我就知道。

庭仰疲惫极了,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头一次,他没有理会庭若玫的任何话语,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庭若玫罕见地没有暴怒或质问他,一双冰冷的眼死死盯着庭仰,随着庭仰的动作慢慢移动目光。

在庭仰手搭上门把手后,她逐渐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庭仰推开自己的房门,看清房内的景象后,瞬间被当头一棒,大脑嗡嗡地响着。

房间里一切纸质的东西全都被撕烂,原本没什么东西的房间因为这些粉碎的纸张显得凌乱。

早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被掀到地上,被刀划出了数道划痕,里面雪白的棉胎翻了出来,碎散地溢了一点棉渣。

从前庭若玫无论怎么发疯,都不会进他房间。

这条潜规则已经成为了一条界限,似乎只要不越界,一切就都能安安稳稳沉没在深海之下。

他们可以继续当自欺欺人的家人,继续当相安无事的仇人。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什么,冲到自己书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的最深处有一个小礼盒,一般是用来装戒指、项链,这一类首饰的。

拿出礼盒打开盖子,原本放在里面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吗?”

庭若玫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艳丽而充满恶意的微笑,好像开在腐烂尸骨上的玫瑰。

庭仰循声望去,发现庭若玫手中拿着的是他在找的项链。

项链不值钱,只是他初三那年买下的一条再普通不过,现在已经有些过时的项链。

庭仰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买下这样一份注定不会被送出的礼物。

大概是为了圆少年时的梦。

命运兜兜转转,他曾经想送项链的人,现在真真切切拿到了这条项链,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项链哪来的?”庭若玫捏着链子摇了一下,项链坠垂在空中晃了晃,“挺好看的,为什么要藏起来?”

庭仰语气很抵触,生硬地说:“还给我。”

人是会被惯坏的。

见惯了庭仰沉默顺从的样子,庭若玫对他这种攻击性十足的样子感到不满。

“你想要?”庭若玫冷下脸,“那就还给你好了。”

下一秒,捏住项链链条的手松开,闪着冷色光的项链直接掉到了地上。

项链上卡着的钻石随着落地的冲击力被撞落,劣质的钻石滚落在地,昏暗的灯光让它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一闪一闪,倏然消失。

项链被庭若玫弄坏了。

一时之间,庭仰也不知道心里是荒谬多一点,还是讥讽多一点。

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事实上真到了这一刻,心里也只有平静。

“你不喜欢的话,弄坏了就弄坏吧。”

庭仰语气冷静,庭若玫反而暴躁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不是最喜欢猜了吗?你可以继续猜,猜到你认为这就是真相为止。”

庭仰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把书包背上就往屋外去。

与庭若玫擦肩而过的时候,庭若玫握住了他的胳膊。

巨大的力道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想捏断庭仰的胳膊。

庭仰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庭若玫抓着他的手指。

少年的力气早就已经超过母亲了。

庭若玫秾丽的脸开始扭曲,“你今天如果要出去,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庭若玫脚步不停,“真的吗?谢谢你。”

庭若玫气得嘴唇发抖,顿了顿,怒火中烧的眼神逐渐软弱了下来。

“阿仰,我为了你吃了这么多苦,你不能不要妈妈啊。”

庭仰此时已经到了门口,闻言垂眸淡笑一声,“妈?”

“妈,我曾经欠你,但是现在已经不欠了。”

养育之恩要怎么样才算偿还干净呢?

有人说,人用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这份恩情。

可是庭仰却想自私一点,他不想再被这份恩情挟制。

开门前,庭仰突然转过身看着庭若玫。

庭若玫没料到庭仰会突然转身,狰狞的表情还没收拾好,硬生生挤出了一抹怪异的微笑。

“妈,你之前不是总用你的死来威胁我吗?”庭仰好像真的很疑惑,“今天你怎么不威胁我了?”

庭若玫没想到庭仰是来嘲讽她的,当即目眦欲裂,“你早就盼着我死了是吧?那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庭若玫一边神经质地咬着指甲,一边走到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

她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庭仰,我今天死在这你就是杀人犯,你还想要什么前程?”

庭仰没像往常一样神色紧张地劝庭若玫,让她放下刀好好说话。

“你忘了吗?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前程。”

庭若玫把刀往下压了压,刀不算锋利,这样也只是让皮肉被挤压了一些,没有划出刀痕。

庭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向庭若玫的目光疑惑不解。

“妈,其实我很早就好奇了,如果你说你想死,而我没有阻止你,你真的会去死吗?”

庭若玫的脸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微笑,好像害怕极了还要扯出微笑。

压在手腕上的刀开始颤抖,庭若玫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漫长的对峙里,庭仰和庭若玫谁都没有先示弱。

庭仰年纪比庭若玫小,经历的也没庭若玫多,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先认输的那一个。

可是从头到尾他的脸色都没变过,反而庭若玫的神色愈发惶恐。

打破这场对峙的,是庭若玫握住手上的刀划了一下。

只划出一个很浅的伤口,血珠子刚冒出了个头,庭若玫就尖叫着丢开刀,一副崩溃的模样。

“我知道答案了。”庭仰说,“你不会死的,你比谁都惜命。”

先前一次又一次用死亡威胁他,不过是仗着他还爱她而已。

没有了这份特殊的爱,那轻飘飘的一句“死亡”一文不值。

晚风吹起来,带着一点微弱的凉意。

庭仰有些庆幸自己穿着的是长袖外套。

庭仰拢了拢外套,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

是先去巷外的小卖铺里买瓶水,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最后,他选择先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心情。

花乡街早些年还没那么贫穷,如今是断垣残壁的地方,曾经也是有人居住的。

步行了十分钟左右,庭仰独自到了一块堆积着各种建筑废料的地方。

满地堆着零碎的烧结砖和废弃金属。

这里的曾住户算是花乡街比较有钱的人家了,不然后面也没法搬离这个代表贫穷的地方。

这一块地方风水极旺似的,前前后后住的几户人家后来都搬走了,如今四周荒无人烟。

早些年,这里其中一家的男主人为了哄小孩,用做生意剩下的木料手工搭了一个简陋的秋千。

木头和铁链搭成的秋千上面没有一丝装饰物,只有小孩用油漆在柱子上画了几朵小花,勉强可以算是一个装饰。

这样一个简陋的秋千,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影响市容的器械。

在花乡街却是所有孩子的童年梦想,那户人家的孩子也因为这个秋千,一跃而成花乡街所有孩子的“小头领”。

不过随着这户人家的搬离,以及当年那几名小孩的长大,这块地方渐渐被人遗忘。

如今还记着这块地方的,大概也就只有庭仰吧。

毕竟得不到的才念念不忘。

庭仰坐在铁链已经生锈的秋千上,慢慢晃动着秋千。

质量还挺好的,风吹雨打这么多年,这个秋千依然这么结实。

果然,小时候一个秋千上站三个小孩的记忆不是他虚构出来的。

一个人荡秋千多无聊啊。

庭仰这么想着,拿出手机给祁知序发了条消息。

【TvT:祁哥,你到家没?】

庭仰的昵称叫TvT。

名字是林子轩帮他取的。

本来林子轩准备把他的名字悄悄改成“霸王龙饲养基地二队长”,被庭仰发现后坚决制止。

这才退而求其次,用“庭”的首字母“T”取了一个颜文字。

祁知序的对话输入框上面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奇怪的是过了很久,祁知序都没发过来一条消息。

庭仰也不着急,就一边晃着秋千,一边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消失再出现,出现再消失。

大概过了五分钟,祁知序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一见如故:刚刚没看手机,马上到了,怎么了?】

【一见如故:[猫猫探头.jpg]】

庭仰看到这条消息挑了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思考了一瞬,庭仰拨通了祁知序的电话,对面立马接通。

祁知序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克制的欢喜。

“阿仰,你找我吗?”

庭仰故意沉下声音,直接道:“祁哥,看后面。”

祁知序一悚,猛地回头看,嘴里还迅速为自己辩驳。

“对不起阿仰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只是我在等我的司机…………?”

背后的街道空无一人,没有自己以为的那道身影。

祁知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庭仰耍了,对方根本没发现自己还没回家。

反而是自己自乱阵脚,暴露了事实。

庭仰坐在秋千上笑得肚子疼。

“祁哥,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祁知序委屈得要死,很想硬气地挂断电话,但最后还是没舍得。

庭仰难得才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

“你总是骗我。”

他本来打算在这个地方再等十分钟就回家的,毕竟上一次就是凑巧守到了庭仰出来。

没想到这么倒霉,守株待庭没成功,还被骗了一下。

庭仰收了笑,突然垂眸,遮住眼神里的一点柔和。

“祁哥,来找我吧。”

祁知序有些懵,“什么?”

本来以为庭仰会劝他回家的。

“我说,我想见你。”庭仰擡起头看着天上沉默的月亮,“我好想你啊。”

夜晚会放大人的脆弱,庭仰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

他和普世人类一样,有着基础的情感需求,自然也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

从前他是个胆小鬼,一直得到情感的馈赠,却始终不敢付出什么。

现在,他想试试付出是什么感觉。

“你在哪呢?”祁知序不问庭仰突然这么说的原因,只问庭仰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废弃的建筑垃圾里,孤独的秋千小幅度晃来晃去,月色皎白,清冷的光拢在了庭仰身上。

“在一片很漂亮的地方。”庭仰漆黑通透的眼眸里零星映照着一点月光,“你来找我啊,找到我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我马上来。”

说完,未等庭仰挂断电话,祁知序便迫不及待顺着巷子往回走。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奔跑时的风声,庭仰把手机放在耳边,耐心地听了好一会无意义的风声后,才挂断了电话。

庭仰没有怀疑过祁知序会找不到他。

花乡街就这么大点地方,不刻意找确实有可能发现不了这块地方,但是刻意找还发现不了,只能是没有用心了。

庭仰在秋千上安安静静坐着,面容温和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堆建筑废料,好像那里有多么奇妙的盛景。

夜幕下,斜出的钢筋、碎掉的烧结砖和烂木头混合在一起,像陈朽的故事书,低声诉说过往。

风吹来时,不知道哪一根钢管正对着风口,风灌过空心洞时,发出隐约的呜咽。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祁知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他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脸上有些红意,气息不太稳。

倒不是累的,单纯被庭仰那一句“告诉你一个秘密”吊得心急,生怕自己来晚一步对方就要毁约。

庭仰挥了挥手,“祁哥,我在这儿。”

终于到了目的地,祁知序忍不住紧张地干咳一下。

“……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现在可以听吗?”

“别着急嘛。”庭仰哄小孩似的摸了摸祁知序的头发,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在秋千上再空出一块位子来,“先坐呀。”

小时候,这个秋千上面一次性可以站三个孩子也不显得拥挤,此时坐两名少年自然也不在话下。

闻言,祁知序立马四肢僵硬地挨着庭仰坐了下来。

尽管祁知序极力避免肢体接触,但秋千就那么点大,坐定后两人的胳膊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

庭仰觉得祁知序现在的样子特别可爱,像粽子刚刚进化成人类一样。

幸好这个想法庭仰没有说出来,不然对方应该会为自己辩解很久。

怎么能像僵尸呢?至少也得是个什么小动物吧。

庭仰不急着延续之前的话题,反而又问:“祁哥,你觉得这里好看吗?”

先前在电话里,庭仰就说自己在“一片很漂亮的地方”。

祁知序环顾四周,拆烂的水泥墙、碎裂的砖石,纵横交错的钢筋骨架。

目所能及的每一样景物都带着浓浓的衰颓气息,没有生机也没有活力,与“美”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说了实话,“不好看。”

庭仰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继续用带着怀念的目光看着那片废墟。

“好多年前,我觉得这里可美了。”

祁知序不说话,耐心地充当一位倾听者。

庭仰说:“在我小时候……在这些废墟还是完整的楼房时,住在这里的那几户人家还没搬走。其中一户人家为了哄孩子,自己搭了一座秋千。秋千搭好后,花乡街的每一名孩子都在上面画了东西作为装饰。”

“当时真的很热闹,小孩们活在死气沉沉的花乡街,画下来的却都是代表光明的太阳和鲜花。”

祁知序看向身侧的柱子,想要在上面找到庭仰留下的痕迹。

庭仰声音含笑,打断了祁知序的行为。

“别找啦,我当时没画。”

不是所有孩子都有资格在秋千上留下东西的。

只有被花乡街的孩子认可的伙伴,才能得到这些殊荣。

“小学放学我是和张逸泽一起走的,我们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到有父母在为孩子推秋千。我的母亲很忙,我不想麻烦她,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荡秋千。”

“于是我就在那等着,等着一个个孩子荡完秋千,就可以轮到我。”

说到这里,庭仰与幼年的自己共情一般,露出了一个带着期待的浅淡微笑。

“可是,我等了很久,哪怕秋千已经空下来了,当我想去玩的时候,在边上沙堆里玩的孩子就会推搡我,骂我没爹的野孩子,让我不要弄脏他们的秋千。”

听到这里,祁知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

庭仰的声音很好听,平淡的表情让他无论说什么,都像在讲故事,在风声里娓娓道来的那些悲伤故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我没办法,只能回家,然后等到半夜,我的母亲睡着了、讨厌我的那些孩子也睡着了,再一个人悄悄去荡秋千。我很用力地晃着腿,秋千就随着晃啊晃,晚上有点黑,可是路灯很亮,暖暖的颜色,看着就很温暖。”

“我以为我在这种沉默的抗争里得到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得到的都是别人拥有的,但我为此沾沾自喜,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平等了。”

祁知序一只手抓着秋千的铁链,锈迹染红了他的手掌,也沾在了半边袖子上。

另一只手攥着自己宽松的校服,校服被攥出了明显的褶皱。

庭仰偏头看着祁知序冷凝严肃的面容,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他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略带狡黠意味道:“祁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卖惨呀?”

没有。

祁知序心里这么想。

诉说自己的痛苦需要勇气,勇敢的人不应该被嘲笑。

“是哦,我就是在卖惨。”庭仰没有等着祁知序的回应,自问自答,“祁哥,我想要你可怜我。”

“你喜欢我,是因为保护欲吗?那我现在这样,会让你多喜欢我一点吗?”

有人说,可怜一个人是沦陷的开始。

但祁知序分得很清楚,爱是爱,可怜是可怜,两者绝对不会混为一谈。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庭仰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祁知序被对方这副惹完就跑的样子,搞得有些忍俊不禁。

于是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捏了捏庭仰的脸颊,力道轻得都没留下一点红痕。

“第一次见到你时,在我心里,你还不是个小可怜。你长相好成绩好,待人处事温柔和善。”

祁知序低下头回忆。

“从见到你的那天开始,我童年看的故事书中,象牙塔里住着的再也不是长发公主了,而是你这样的小王子,我是忍不住站在塔下仰望你的猎人。”

庭仰问:“现在呢?”

“现在你依然优秀,但我不想仰望你了。”祁知序的声音很温柔,“一个人住在虚假的象牙塔里多孤单啊,还是人间好,烟火红尘,俗世百态,又讨厌又真实。”

“阿仰,我愿意陪着你住进冰冷虚幻的象牙塔里,也愿意陪你在人间磕磕碰碰地往前走。”

“你是王子,我是猎人也是骑士。喜欢你是天性,你不可怜不优秀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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