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认识沈瑭迟的人,在知道庭仰谈恋爱的第一时间,都给他发了消息。
他们都看得出沈瑭迟喜欢庭仰,唯独当事人不知道。
又或许知道,只是在装傻……谁猜得透庭仰的心思呢?
沈瑭迟本人心态倒是还行,毕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在庭仰录制完《七宗罪恶》特别篇之后,他在庭仰家住过半个月。
说是找灵感,但其实那半个月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对方每天下戏之后看看庭仰的神情。
正如相识那么多年,庭仰一点也没看出他的喜欢一样,庭仰本人也一点没发现自己对祁知序的喜欢。
沈瑭迟每天都会看一看,庭仰喜欢祁知序而不自知的面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他只是很想知道,庭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原来那么让旁观者心动啊,像一块冰掉进了火中,噼里啪啦燃烧着生命,生命的光芒如此耀眼。
可是不是对着他的。
也许是因为今天在花车上看见了那束“红玫瑰”,当天晚上庭仰零零碎碎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庭仰和祁知序说,自己是错将蔷薇认成了玫瑰。
不是的,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一束玫瑰。
明知道是假的,但是触摸上去,柔软的触感和真的无异。
那束玫瑰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出现,带着那名一身红裙的女人成为梦境的主元素。
他大概可以猜出来,那个人是他的母亲,那束玫瑰也是他送给母亲的。
今天晚上想起来的记忆不太好,但是庭仰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
所以从梦中醒来,摸到自己脸上泪流满面时,是不解的。
——难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一个易拉罐被狠狠砸在庭仰脑袋上,没有喝完的饮料弄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香甜的味道,黏腻的触感,令人作呕的人。
“你敢告诉我爸,你是不是找死?”
为首的男生一脚将庭仰踹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不过是让你和你的婊.子妈一样伺候伺候我,又不是不给你钱,装什么清高,你不是很缺钱吗?”
庭仰因为缺乏营养,身材比同龄人瘦很多,但是令人惊艳的容貌此时已经初现端倪。
那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的旧伤上,伤口裂开,又开始汩汩流血。
往日这时候他都会爬起来还给对方一拳,可是此时血水洇湿了他的校服,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那些人。
见到血流出来,为首的陈木康有些慌张,不明白自己照常力度踹出去的一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心里道一声“晦气”,他也没心思继续找庭仰麻烦,怕庭仰将这件事说出去,从边上人替他拿着的包里掏出一沓钱,数了数丢在庭仰身上。
“医药费,到时候别他妈来讹老子。”
他家里有钱,这点钱还不如他出去请狐朋狗友喝顿酒贵。
但是应付庭仰这种见识短浅的穷鬼,已经绰绰有余了。
果然,庭仰捂着肚子,停顿片刻,还是捡起了地上的钱。
陈木康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手里抽了两张钱丢在地上。
“赏你的。”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庭仰脸上摸了一下,“想明白了就来找我,对你我不介意多等一会。”
这透着露骨暗示的触摸被庭仰用力躲开了,脸上是不言而喻的厌恶。
陈木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拍拍手,似乎也嫌恶庭仰肮脏。
随后他带着那些跟班扬长而去,临走前回头悲悯地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是什么天大的善人一样。
庭仰的肚子这时候已经没那么疼了,裂开的刀口大概是疼麻木了。
他拿起手里的钱数了数,二十张,是他做几份兼职好几天的工资。
刀口不深,家里有药,敷上药包上纱布就好了。
庭仰拿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步行回家。
路上遇到一个人,“你怎么走了?张逸泽说他等你一起回去呢。”
庭仰笑了一下,“我和他说过了,我先走了。”
那个人见庭仰脸色不好,没多问就走了。
因为房屋朝向问题,到家之后屋子里黑漆漆的。
庭仰没有开灯,而是走到屋内其中一扇门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妈,你今天想吃什么?”
回应他的是砸到门上的一声巨响,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庭仰就像没听到一样,自言自语道:“你之前说红烧鲫鱼好吃,我今天去莲姨家买的是这个,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再去买。”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令人崩溃的死寂在蔓延。
庭仰等了一会没听见庭若玫的回应,只能将红烧鲫鱼放下,转身回自己屋里先处理伤口。
不能拖太久,到时候伤口化脓发炎了,他没办法处理就只能去医院了。
要多花很多钱。
在庭仰处理伤口的过程中,他听见对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吱嘎”一声,说不出的渗人。
匆匆忙忙处理好伤口,庭仰连忙出去寻找庭若玫。
好在庭若玫只是坐在餐桌前,什么也没做。
庭仰松了一口气,开了灯。
“妈,你要吃的话我现在去热。”
伤口很疼,但是他全程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在拿起塑料盒放进微波炉里时,他听见庭若玫忽然开口。
嗓音低缓,有种诡异违和的温柔,“伤口疼吗?”
庭仰笑了一下,“不疼,都好差不多了。”
庭若玫穿着暗红色的睡裙,长发披散。
室内昏暗的灯光只能让人视物,再清楚的细节就看不见了。
例如,庭若玫充满恶意的表情。
“不疼的话……”
女人的声音飘荡在空中,一点点的恶意蕴含其中。
“那我再捅一刀也没事吧?”
早有预料的一句话。
庭仰没有说话,看起来没放在心上。
他低下头整理厨房里收拾出来的垃圾,呼吸要比平时急促一些。
没有人说话了,庭若玫也不在意,摆弄着指尖红若沾血的十指。
庭仰将热好的鱼放在庭若玫面前,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一句话。
“妈,我回房了,有事叫我。”
庭若玫似若未闻,此时已经完全将庭仰当成了空气。
她将庭仰当成了不该存在于世的孤魂,期盼着哪天老天突然开眼,将这个罪恶的存在从世上抹去。
世界上最肮脏的代名词她都愿意加注在庭仰身上,唯独“孩子”这一条她见到就恶心。
回房之后,庭仰从书包里拿出买的习题册,在草稿纸上运用那些有规律的数学公理解开题目。
这一年他初三,正是关键的时期。
尽管以他如今的成绩可以稳上当地重点高中,但更加优异的成绩可以让他在入学后,得到福利更好的助学机会。
所以他日复一日地学习,学习,学习。
他现在的人生是一条看不到底的黑色深渊,学习是他如今唯一可见的光亮。
希望未来前途光明。
一个月很快过去,祁知序却还是没有个消息。
祁知序不回来,工作还是要做的,更先到来的是电视剧盛典。
电视剧盛典当天。
庭仰一身黑色西装,因为知道没有可能获奖,所以他心态放得很平。
走红毯的时候,镁光灯不断闪烁,他还看见谢宇星也在其中。
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听说谢氏出了很大的问题,连带着那些本该以资本的力量倾注给他的资源,也开始一点点落到别人的手里。
他们在后台相遇,谢宇星想要冷嘲热讽,但想起谢晋祝的叮嘱,又恶狠狠将话咽了回去。
不过是攀上了一个高枝而已,论实力,庭仰远输于自己。
颁奖典礼进行到颁最佳男配角时,庭仰直视大屏幕看着滚动的入围人选。
里面大多都是老戏骨,夹杂着一个当初还是新人的自己,其实已经是极大的荣誉了。
电视剧个人精彩片段里,有为国捐躯的沉稳飞行员,有癫狂不羁的诗人,市侩精明的小人物……每一个片段都是一场演绎盛宴。
其中一个片段,就是自己几年前不算成熟的表演。
当上苏黎世教授的方易与沈逐星重逢,面对许久不见的沈逐星,他淡淡地问了一声好,丝毫不见多年前远走他乡时的悲痛。
背景音是庭仰当时的原声配音,是十八岁的方易说的话。
这一段戏的初版台词是庭仰自己写的,后来经由编剧润色,导演看后却还是选择了庭仰的初版。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要给他很多很多爱,还有很多很多自由。如果我的爱带来的只有痛苦,那我希望他去爱别人。”
——“而我继续爱他。”
主持人宣读了最佳男配角的获奖人,果然不是他,是一个很有实力的老戏骨。
庭仰打起精神鼓掌,真心实意为台上的人祝贺。
后面陆陆续续颁布其他奖项,庭仰坐在台下和相熟的人聊圈内八卦。
电视剧盛典结束,离场的地方聚集了很多粉丝,各家都有。
庭仰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粉丝,他们在两边的店铺前举着自己的手幅,没有大喊,只是激动地举着手幅晃来晃去。
和张宁简商量了一下,在走出离场红毯后,庭仰折返到两边店铺。
粉丝显然没想到庭仰会特意折返回来,全都上前想要签名或合影。
有些演员因为行程原因直接离场,粉丝没事干,干脆也来庭仰这凑凑热闹,一时之间庭仰身边人满为患。
庭仰一边拒绝礼物,一边给照片签名。
嘈杂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可以帮我也签个名吗?”
声音格外明显,庭仰下意识擡头望了过去。
只见男人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瓶子,猛地往庭仰那一泼。
下一刻,女孩们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大概是因为被人撞了一下,男人泼出的液体并没有直冲庭仰而来。
而是偏了很多,往一个举着摄像机的姑娘那泼了去。
方心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手中的摄像机还对准别人,半侧着身子,呆呆地看着液体往她的脸上泼来。
电光火石的刹那,方心瑶感觉视线一暗。
西装上清雅的香水气味在鼻尖扫过,一件西装在她面前的半空划了一下,挡开泼洒过来的液体。
女孩们惊惧的尖叫渐渐平息,方心瑶仍是一动不敢动。
直到衣服被人拿走,男生略带安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没事了。”
方心瑶擡头看,是庭仰站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西装外套挡住男人撒出的液体。
私生粉向偶像泼硫酸的新闻历历在目,方心瑶吓得不轻,正缓了心神准备道谢,却见庭仰手背红了一大块,有的地方已经泛着白,看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起水泡。
“你被泼到了!”
“没事。”庭仰显然早就发现,“只是热水而已,现在已经不疼了,你受伤了吗?”
怎么可能不疼了,方心瑶离得近,可以看出庭仰的手还在不自觉颤抖。
闹事的男人已经被庭仰身边的保镖抓住,此时双臂反剪,脸被压在地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不死心地嚷嚷着,嘶哑的嗓音疯癫而混乱:“庭仰,你凭什么站在这受人喜爱?!你这个杀人犯!你还记得庭若玫吗?你杀了她,你怎么可以忘记她!她是为了你跌落神坛的!”
庭仰并没有因为这一变故乱了心神,而是冷静地站在原地,指挥保镖把人带走。
张宁简带人来接他的时候,他还笑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对粉丝挥了挥。
“我没事,大家别担心,具体情况等我们查明原因会发公告。”
粉丝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尤其是方心瑶,她离得最近,也对一切事情感受最深。
她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相机,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在被保安引导着走出现场之后,才终于找回了理智。
手里的相机在变故发生之前拍了不少照片,方心瑶本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结果刚打开相机,看见自己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瞳孔紧缩,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那是在现场刚出现意外,众人一片混乱时,她不小心按到摄影键拍下来的一张照片。
这件事很快登上了热搜,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的“爆”。
微博庞大的信息流里,粉丝担心,路人好奇,黑粉藏在里面浑水摸鱼。
而庭仰本人丝毫没有时间去关心舆论,张宁简开车带着他到了最近的医院去处理烫伤。
听到医生说好好抹药就不会留疤之后,张宁简猛地松了口气。
见到庭仰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没忍住用手指用力点了下庭仰额头。
“那一瓶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就直愣愣往上冲,万一不是热水,是硫酸,是别的高腐蚀液体呢?你的演艺生涯还要不要了?”
“简哥,如果我刚刚没有挡住热水,那一瓶水就全都浇到那个女孩脸上了。”庭仰认真反驳,“我的手留疤了最多是不好看,女孩的脸如果留疤了,会对的她们的一生都有很大影响。”
张宁简冷静了一下,也自知这话自己说得不对,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歉。
“是我太心急说错话了……但你下次还是要注意一点。”
“我明白。”
张宁简问及庭仰接下来去哪里,手被包成粽子的青年沉吟一下,说:“回薄景云湾吧,这种情况,接下来的工作应该都做不了了。”
张宁简没好气打了他一下。
“谁问你接下来要不要继续工作了?我是问你家里没有人照顾你,要不要先去我家,正好我老婆也一直在惦记给你做糖醋鱼呢。”
心知张宁简是好心,但是现在关注他动向的人肯定很多,去对方家里只能给人添麻烦。
于是庭仰依旧拒绝,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我男朋友马上回来了,到时候让他来照顾我就行。”
实际上祁知序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张宁简见状只好作罢,将庭仰送到薄景云湾后还不放心,补充道:“要是有问题,你随时打我电话啊!”
“好嘞。”庭仰冲张宁简眨了眨眼,“我走啦简哥,拜拜。”
张宁简担忧的目光一直跟随庭仰,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口。
庭仰上楼以后思索着今天外卖点什么,刚一出电梯门,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对方呼吸急促,心脏跳动速度很快。
想要抱紧他,又怕会碰到他受伤的手,于是只轻轻搂了一下就立马松开。
“对不起阿仰,我这段时间回了一趟祁家主宅,回来得晚了一点。闹事的那个人背后是谁我已经去查了,明天之前就可以有结果,我……”
“没事啦。”庭仰拍拍祁知序的脑袋,安抚道,“我又没出什么事,不用太紧张。”
祁知序知道庭仰说“没事”心里就是真的这么觉得。
对于庭仰来说,死不了的伤应该都可以归类为“没事”一类。
顶多再加一类“没什么大事”,反正会让人担心的说辞,全都在庭仰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
庭仰不想让他担心,于是他也就故作放心地露出笑容,“男朋友,你这么不依赖我会让我很失落啊。”
庭仰闻言故作为难,随后大度道:“那我就拜托男朋友你等会帮我削个兔子苹果吧。”
祁知序捏了捏庭仰的脸,庭仰回了个鬼脸后,错开身子去按密码锁。
收回手臂的时候,祁知序感受着背后肌肉撕扯的疼痛,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受了伤。
哑黑色的衬衫布料下是一道又一道交错的棍伤,青紫于伤和刚刚结痂的裂口不断泛着细密的疼痛。
回主宅后,他告诉祖父,他的爱人是一名男性,就是庭仰。
他很爱自己的爱人,他们不会分开,希望能得到他老人家的祝福。
他的祖父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知道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之后雷霆暴怒。
祁知序在祖父的拐杖落下来,打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下未躲。
他希望自己能在所有家人都接受庭仰的身份后,再带庭仰回家。
这样庭仰就能看到一个被自己维护出来的乌托邦,不用再为不喜欢自己的长辈感到失落。
本来他打算等伤好差不多再来找庭仰,免得被对方发现伤口徒增担忧。
没想到伤口才堪堪结痂,他就接到了庭仰受伤的消息。
闹事的男人身份很好查,对方的确曾是庭若玫的粉丝,但是同时也是在庭若玫出事以后骂得最恶心的那批人。
男人背后的黑手查起来要费点功夫,但是现在已经有眉目了,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
为啥大家都不评论了啊quq马上进过去线在赶进度,总感觉是自己写崩了orz
(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周六日都是日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