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遗产（一）
楚臣接到老宅的来电时，心里不是不感到诧异。
他们这一支楚姓子弟，据说最开始是苗疆后裔，后来因为触犯族中条规，没办法在当地待下去，老祖就带着妻儿家人，千里迢迢地迁居到深山老林之中。
但是即便从那盛行巫蛊之术的地方迁出来，楚家也还是保留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规矩，比如，楚家成年男性子弟，一律不准留在家中，非家主诏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返回。
老宅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他，那么，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楚臣接起电话。
老宅的佣人悲悲切切，带着哀戚之意，告诉楚臣一个噩耗。
家主去世了！
按照家中规定，老家主去世，所有楚姓男子都要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内赶回去，通过竞选，选拔出新一任家主。
新任家主负责主持老家主的葬礼，并且有权继承老家主一切遗产。
楚臣对老家主的遗产不感兴趣，他孤身在外打拼多年，丝毫没有动用家族关系的意思，赤手空拳，创下如今这份产业，当然不会觊觎老宅那一亩三分地。
不过，规矩毕竟是规矩，出于对老家主的尊重，也是为了表达对老家主养育之恩的感激之情，楚臣还是第一时间应承下来。
他吩咐秘书退掉商务会议，订了最近一趟飞机，行色匆匆地赶回了老家。
进踏进老宅的一瞬间，楚臣就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掌控，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异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非常甜美的香气，既香又纯，浅浅淡淡，并不会产生过于浓郁的窒息感，反而像极了雨后新荷，空山秋雨，爽朗清新，干净得一尘不染。
闻见这股气味后，楚臣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他随手拦下一位老宅的仆人，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记得老家主没有熏香的习惯，这香气哪里来的？”
仆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一脸微妙地看向楚臣，反问道：“您不知道？”
楚臣更觉莫名其妙：“我该知道什么？”
仆人怕自己说错话：“您还没去祭拜过老家主吧？您去灵堂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带着满肚子狐疑，楚臣信步走向老宅主楼，一路上不时遇到其他楚家子弟，大家都是被老家主教养长大的，小时候还曾一起学习，一起接受训练，即使多年不见，彼此也还算熟识，简单寒暄几句，很快就消除了陌生感。
其中一个叫楚铭的青年，现在已经是国际上非常着名的画家，楚臣之前在国外谈生意时，也曾听说过楚铭的名声，还有一位电影导演，名字叫做楚商，耷拉着脸，眉眼之间都是满满的不耐烦，好像是被谁硬逼着回来得一样。
只是楚家子弟在外面一向甚少相互联系，似乎是有意断开“楚”这个字在身上打下的烙印，偶尔碰见了也是心照不宣，只作初相识。
真是怪异的习俗。
这一次楚铭表现得倒是很热情，甫一见面就问楚臣：“嗨，你想要竞争家主之位吗？”
楚臣耸耸肩膀，大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踩着鹅卵石小路走出好远，他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直言不讳道：“还是算了，听说家主要镇守老宅，一年到头都不能轻易离开，而且一旦选上就不能卸任，直到死亡才算是终结，我是用多想不开，才耗在这儿一辈子？”
“这倒是。”楚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坦诚以待：“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画家，肯定要四处走走看看，不断采风，不断寻觅灵感。”
他说完，下意识将目光看向楚商。
楚商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一副别人欠他五百万的臭屁模样，见状举起双手：“别看我，我就是来凑数的，要不是我妈说，敢不回来就直接断绝母子关系，我才懒得参加什么家主竞选会议。”
楚铭点头：“附议，谁爱当谁当就行了，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
几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老家主居住的主楼，客厅里已经摆好白烛白灯，花圈灵幡等物，楚家崇尚复古，老家主的葬礼更是一切遵循古制。
一口宽大棺材停在客厅中央，需要停灵七天，才可以下葬。
按照以往习俗，大家需要在七天内选出新一任家主，由新家主抱盆摔瓦，将老家主安葬。
主楼的客厅原本很宽绰，但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东西，又乌央乌央挤进来十几个高大青年，自然显得狭窄起来。
一个身形单薄，高挑修长的年轻人，正跪在灵堂前，默默烧纸钱。
因那人背对着大家，众人看不清此人面容，揣度着无非是老家主的亲眷，就象征性地劝慰了几句节哀顺变。
不多时，一位年近古稀，须发苍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有人恭敬地唤道：“三叔公。”
三叔公点点头：“今儿把大家喊过来不为别的，咱们楚家的规矩大家也都清楚，老家主已经过世，新一任家主必须尽快选出来，否则会出大乱子——我是说，如果不尽快选出新一任家主，老宅里闹哄哄的，没有人主事，像什么样子？”
众人安安静静地听着，对三叔公的话兴致缺缺，三叔公毕竟年纪大了，老人家嘴碎，记性也不好，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罗里吧嗦，半天绕不到重点上。
大家耐着性子听了半晌。
有人忍不住问三叔公：“这个选家主，到底是个什么选法？大家投票？按照老家主遗嘱继承？还是自由竞选？”
三叔公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家主一职事关重大，究竟谁来继任，还要看阿玖的意思。”
楚铭挑眉：“阿玖是谁？”
心头暗自嘀咕，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玖，该不会是另一个老掉牙的糟老头子吧？
一直认真烧纸祭拜的年轻人，慢慢站起身来：“阿玖是我。”他穿着形式老旧的外套，身上系着白色麻衣，头上戴着宽大孝帽，分明是最普通最简陋的装扮，却生生被他穿出一身风流韵味。
一时满堂皆静，落针可闻。
楚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似乎更加芬芳馥郁了，勾得人心思异动，浮想联翩。
楚铭惊讶地长大嘴巴，忍不住口吐芬芳：“卧槽尼玛，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他是女娲吗？不行我要请他给我做模特，多少钱都行！”
在场众人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什么叫盛世美颜，什么叫惊为天人，什么叫一见钟情，完全不需要再用任何一个字注解，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最完美无缺的阐释。
魏云玖像是早已习惯被人围观注视，在大家炽热目光下，坦然自若，平平淡淡地做自我介绍：“我是魏云玖，你们可以叫我阿玖。按照老家主的遗嘱，新一任的家主由我和三叔公，闫阿婆等人一块抉择。新任家主有权继承老家主全部遗产，包括这处古典园林，在外的三家公司，五座山头，两百名员工和十一处房产。”
这些资产虽然在楚臣眼中不算什么，但是在一般人看来，已经算是泼天富贵了，他清楚地看到人群中原本一些准备离开的楚家子弟，现在开始出现动摇。
但是楚臣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东西上面，他挑起长眉，若有所思地看向魏云玖，“那么，请允许我冒昧问一句，你跟老家主是什么关系？”
魏云玖看向说话之人，这人宽肩窄腰，高鼻深目，典型的少数民族长相，五官之间锐感十足，脸型流畅又精致，一眼望去充满攻击性。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魏云玖：“我是魏家第二十七代传人，没错，就是那个害得楚家先祖违背族规，不得不远离苗疆，隐居避世的魏家，按照约定，楚魏两家世代联姻。这一代，本来该轮到我与老家主成婚，但我刚来楚家赴约，老家主就突然暴毙，所以婚事暂时搁置。”
楚臣来了兴致，意有所指地问道：“这么说来，谁当了家主，是不是就可以继承楚魏两家的婚约，当你男人？”
艹，这狗男人好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