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十二）
司马瑜而今已经半妖化，五感敏锐远超常人，因此，尽管柳生声音微不可闻，他却还是变了面色：“好个不识擡举的狂徒，小王一番惜才爱才之心，真是白白糟蹋了。”
柳生讥笑：“惜才爱才？郡王不若打听打听，有谁愿意承受你这份厚爱？那一箱箱在暗夜时分，悄悄擡到乱葬岗的斑斑尸骨，怕是恨不得将您食肉寝皮呢！”
“大胆！”听到柳生出言不逊，太监总管立刻掐着嗓子责骂，皇上亦显现几分不悦之色。
殿前武士闻风而动，在首领示意下，持刀围拢过来。皇上使了一个眼色，太监总管心领神会，十分上道地解释道：“瞧瞧，这柳生荣获新科状元，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奈何命里没这福气，竟然一时高兴疯了，当着皇上的面胡言乱语，冲撞圣驾，诸位进士可要引以为戒啊！”
众学子讷讷颔首，哪里看不出来太监总管授命与皇权，有意敲打他们，暗示大家装聋作哑。这倒也罢了，只是圣人反应如此激烈，为这几句无凭无据的话就要处置一位满腹诗书的状元之才，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殿内形势剑拔弩张，柳生一个不慎就要血溅当场。
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剑就要往柳生脖子上架去，魏云玖虽心知柳生丝毫不惧这些威逼，还是大为不忍，抢上前去，拦在柳生面前，冷笑道：“柳生是不是口出狂言，皇上您比谁都清楚，如此隐瞒包庇，为虎作伥，岂是为君之道？！”
哪一位皇帝能够容忍别人当面质疑自己的天子之位？皇帝果然勃然色变，冷喝一声：“放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回不仅仅是未正式涉足官场的大小进士们诚惶诚恐，就连满殿群臣也惶惶不敢言，个个屏息敛神，鸦默雀静。
柳生想将魏云玖反手护到身后，魏云玖却阻下了他的动作，昂然道：“既然皇上您一意孤行，不知悔悟，那我们就一起看看，被你敕封为康平郡王，享受万民供养的司马瑜，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说完，不等护卫着司马瑜的武士们反应过来，魏云玖从腰间锦囊中掏出一纸黄色符箓，竖指为剑，默念口诀，大喊一句：“急急如律令，着！”
刹那之间，符箓光芒大涨，如生了耳目唇鼻一般，在空中急转一周，朝着司马瑜所在方向，急急奔射而去，瞬息隐没于额心。
早在魏云玖拿出符箓的同时，司马瑜心中就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认识到美色误人，果真不假，万万想不到看似柔弱无害，没有丝毫反手能力的魏云玖，赫然是道家术士！
眼前浓浓雾霭一瞬消散，识海一片清明，司马瑜这才发现，魏云玖深藏不露，远在他认知之外。那些残存于脑海之中颠鸾倒凤，恩爱缠绵的画面，原来都是虚幻，不过是沉浸在迷香之中的人，主观意识下编造出自欺欺人的梦境！
“哈哈哈……”司马瑜张狂大笑，发丝无风自动，狰狞舞动，一团团肉眼可识的黑气翻腾着冒了出来，萦绕在他四肢之间，其气势冰冷阴鸷，恐怖如斯，“想不到本王终日打猎，有朝一日竟被鹰啄了眼，如此也好，本王肚内空空如也，已然好几日没曾吃过新鲜血肉，今日就好好饱餐一顿！”
他说着，十指微微弯曲，呈现出钩形，隔空一抓，一个面容稚嫩，未及弱冠的少年进士就不受控制地朝他挪移了过去。
方才一番对答下来，眼明心亮的进士们立刻就意识到，这司马瑜着实大有问题，更别说他现在五官扭曲，神色诡异，明显不是正常人，若被此人咬上一口，天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那被挑中的倒霉蛋自幼生活优渥，一向被家人娇宠着长大，不知世事愁苦，人心险恶，哪里禁得起这番惊吓，当即嚎啕不已，哭着喊着让家人来救自己！
然而，远水焉能救近火？
魏云玖身形似飞鸟掠云，乳燕投林，轻轻一个旋身，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藏青色竹骨伞来，虚虚一砍，那束缚少年进士的黑色雾气烟消云散。
司马瑜化气为鞭，一下下往魏云玖全身要害处抽去，魏云玖步伐轻盈灵动，来往躲闪之间，不似打架，竟像极了随风曼舞，令人赏心悦目。
说时迟那时快，魏云玖与司马瑜很快就缠斗在一起，但见一黑紫，一藏青，两道光影麻糖一样扭来扭曲，不辨虚实。
这下不但青涩懵懂的士子们纷纷退避三舍，就连见惯大风大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官员们也狼狈奔逃。
当然，此间众人，最懂惜命的理应属皇上，一见司马瑜露出有别于往日的危险样子，见机不对，马上一叠声高呼：“护驾！护驾！”这时候什么舅甥情深，什么皇太后的叮咛嘱咐，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奈何，魏云玖与司马瑜开打之前，为了防止其他人误入，也为了不让在场众人慌了手脚，跑出去大肆宣扬，已经用一道透明屏障将寰宇殿完全隔绝起来，形成一层厚厚的保护层。最主要的是，这样一来，司马瑜身上四散的妖气，就能被一一截获，绝对不会在魏云玖眼皮子底下成功奔逃，以免有妖气趁机附着于宫人或花草树木之上，遗祸无穷。
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魏云玖考虑得自然足够详尽仔细，却也让众人不得不耽搁在这里，多担惊受怕了一会。
在一殿惊慌失措，惶恐如丧家之犬的人之中，柳生的安然淡定，与其余人的畏惧害怕形成了鲜明对比。严格来说，此时此刻的柳生非但没有任何胆怯的念头，反而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他死死盯着不远处飘逸又不失矫健的身影，酸楚道：“……连真实来历都要瞒着我，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缩在角落里，怂兮兮等战斗结束，唯恐被殃及池鱼的林枫闻言一个踉跄，郁卒到恨不得捶胸顿足，仰头大喊一声：“造孽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吃醋呢？！柳醋王，柳醋瓮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