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怪谈(七)
浓墨似的夜幕割开一道口子,挣出一弯鱼肚白,黑暗渐渐如潮水般退去。
饮马河边,祭祀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村长换上最体面的一件长袍,领着合村大大小小几百余口,毕恭毕敬地在河畔摆上几张条案,又奉上瓜果点心。
香烛燃了起来,乳白色的烟雾袅袅散开,呛得人嗓子眼里一阵发痒,隔着那片纱帐似的烟看去,众人的身影也变得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冷不丁打眼看去,便觉得那原本服服帖帖地黏在脸上的恭顺神情,不知为何竟教人看出几分虚假来。
“不好了!不好了!阿香不见了!”蔡婆婆揉着酸痛的脖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阿香那鬼丫头心眼子贼多,昨天晚上先是故意博取她的恻隐之心,紧接着就趁其不备,将蔡婆婆打晕了过去,她也是到今早黎明时分才苏醒过来。
临要进行河神祭典,准新娘却消失无踪,众人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躲在人群后方,默默关注事态进展的魏云玖忍不住幸灾乐祸,他望了一眼波涛汹涌的饮马河,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一条喂马的河罢了,侥幸有了几分造化就敢兴风作浪,早晚让你尝尝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一旁的龙渊耳朵微微动了动,神色莫名。
那边厢蔡婆婆快言快语地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大家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阿香不愿意做河神的新娘,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费尽千辛万苦才逃了出去,经了一夜的时间,早不知逃到了哪里。眼看着占卜出来的良辰吉日就要到了,现在再去找人寻阿香的话,必然来不及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村长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望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乱的村民,细小狭长的眼睛狠狠眯起,恶声恶气道:“催催催,催他奶奶个腿,阿香没了当然要另换一个!”
“啥?还要选?”有人不乐意了,原本以为村里合谋定下阿香做祭品,自家闺女能够躲过一劫,没成想临门一脚又变了卦,哎呀呀呀,早知道这样就不带女儿过来观礼了!
村长烦躁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听过没?祭礼既然已经开始,就必须完完整整地进行下去,否则河神大人空手而归,到时候动了怒气发了神威,你能承受得了?!”
有女儿的人家彻底慌了神,做母亲的忍不住搂住女儿嚎啕起来,一边还哭哭啼啼地扯着男人的袖子,“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救救咱们乖女吧。”
小姑娘可怜兮兮道:“爹……”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也不是铁石心肠,闺女虽不必儿子,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心里也着实接受不了,汉子眼眶微红,揪着头发苦恼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也不一定非要是女孩吧……”
村长听得一怔,“你什么意思?”
话头既然已经打开,后面的内容就更容易出口了,男人道:“他大伯,你忘了,很早以前,村里有一年刚好赶巧一个女娃娃都没有,大家伙儿就……就……”
再往后的事不必他说,村长已然想了起来,那时候也是这般艰难,村子里适龄的姑娘都嫁了人,最大的一个女娃娃还不满周岁,他们没了主意,后来商量过后,就盯上了游窜在村里的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无父无母,姓名年岁一概不详,也没人能够说清楚他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见得小乞丐整日里游街串巷,抖搂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碗,逢人就满口的吉祥话,只为了讨一顿剩饭吃。
因着饮食不济,朝不保夕,小乞丐瘦伶伶的,比同龄的女孩子还要纤弱几分。嘿,你别说,小乞丐虽然看起来腌臜埋汰了点,洗干净手脚,拿香粉和胭脂往脸上抹个几遭,再套上大红的石榴裙,呵,活脱脱一个清秀可爱的妙龄少女,真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意思。
就是哭得太惨了些,好几次弄花了妆容,让村里的小媳妇儿们多费了不少功夫,后来结结实实挨了几个嘴巴子,才僵着舌头不敢说话。
这人旧事重提,难道是想依葫芦画瓢,可惜,他们村里穷得连乞丐都不来了啊……
村长不大高兴地说道:“你们想得倒是挺美,上哪找小乞丐去?”
男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往魏云玖和龙渊的方向看了过去。
村长浑浊的眸子霍然一亮,心道:是啊,没有小乞丐,这不是还有两个异乡人吗?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他们殉祭,总比牺牲村里的女孩子好,尤其是这个叫魏云玖的秀才郎生得实在招人疼,定能讨河神大人欢心,保佑他们今后几年风调雨顺。
拿定主意后,村长朝大伙儿使了个眼色,一群回过味儿的村民们渐渐朝着魏云玖两人聚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