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合神离(2 / 2)

嬴只淡淡:“不安。我只怕这时候,他未必会想看到我。”

酒夫子:“他还因从前之事怨恨你?”

嬴只:“没有。他对我,并无怨恨。”

酒夫子:“既然没有嫌隙,为何有此一说?”

嬴只沉默了。

酒夫子:“你自小行事独断,又过于聪慧。擅察人心者,总免不了掌控人心。一直以来你所思之事无一不成。老夫私心却总担忧,恐你意高念执,一味强直,难免有反噬妨尅自身之嫌。尤其是在他身上……”

嬴只回头,冷静:“夫子想说什么?”

酒夫子捧着脑袋,未曾酒醒过的潦倒样子:“你若想要成全你自己,便死死握在手心里,全按你的意思来。否则,便彻底松开手去。”

嬴只看着他,收回目光,继续朝外走去。

殿内一旁的平芜道:“帝尊待师兄从来深情厚谊,如今更不舍逼迫分毫。夫子这话奇怪。”

酒夫子头也不擡:“何谓不舍逼迫?”

平芜:“……”

这话便难说了。

帝尊从前在曳月这件事上,虽然称不上说事事关心,却也快做到恨不得插手他穿衣出行,乃至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

如今肯想到曳月所思所想,克制自己,怎么不是不舍逼迫?

只是虽然帝尊不在这里,平芜作为弟子也不能直说。

他不说,夫子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酒夫子抄着袖子,像个落拓老书生:“不是控制一个人到言行举止,事事明着强加干涉,才叫逼迫。你这师尊,你看他步步退让,舍得出性命去消弭那人的怨恨。却不知道,舍得越多,他要的也越多。他控制的是更高明更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所思,和命运。”

平芜:“帝尊明明不曾干涉过师兄任何,待天下向来称得上是无为而治,怎么能说他在掌控师兄的命运?”

酒夫子摇摇头:“若是能被轻易看出来的,又怎称得上是高明?要不说你臭棋篓子,这退便是进,世间至硬至坚,必有与之对抗之物可抵。可若无形之气,你走到哪里都是,你要如何?”

平芜看着虚空处,笑了一下。

“能做到那一步又毫无觉察办法,那不就等同是天命。”

人拿天命亦无奈何。

被天命所控,还是被等同于天命之人所控,并无区别。

平芜:“如此,我便坦然接受就是了。”

比起所谓天道,帝尊更不会害他。

帝尊更不会害曳月。

酒夫子:“但愿那个人也能如此做想。”

潮生阁。

嬴只走进来的时候,曳月正在擦剑。

剑修有心剑,但非特别的战斗,一般也不会随便动用心剑。

这是一柄无名的剑,如果按照曳月一千年的习惯,这柄剑应该叫第三。

第一次劫云无故消散和第二次度劫,中间那十个月,曳月一直在闭关练剑。

耐心沉寂反反复复地练,每一天都不曾懈怠,也不曾骄躁,亦如年少寒暑不辍。

好像生命里除了练剑没有其他爱好。

嬴只放下手中的食盒。

“饿了吗?吃些东西。”

食物一样一样摆出来。

曳月专心致志地擦着剑,语气随意平淡地说:“我不想练剑了。”

随意得就像在说,今天不想吃豆腐汤了一样。

嬴只睫下眸光神思微动,温和:“那就不练。”

曳月的修为战力已经到了行道境圆满,练与不练,对劫云都无影响。

只是……

他第一次笑,是因为凝出了第一把剑。

他自小爱剑,亦是为剑而生。

除了剑,除了嬴只,他什么都没有。

嬴只:“不练剑,阿曳想做些什么?”

曳月垂眸继续擦着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嬴只望着他的脸。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清静的神情,好像什么表情也没有,又好像多得可以一直一直猜下去。

嬴只:“想学阵法吗?画符。法术,你小时候喜欢这个。”

曳月停下:“法术吧。”

好像方才的沉默都是在想这个答案。

吃完饭。

嬴只陪着他,看他将阁中所有的剑封存入匣。

再陪他去孤皇山的藏书阁,挑选关于法术的玉简。

看着曳月选的只是低阶到中阶的玉简,嬴只眉眼神情微动。

曳月找了一遍,微微蹙眉自语:“没有入门的……”

嬴只:“你小时候学过入门的。”

他自己惊才绝艳,什么都学,什么都擅长,年纪轻轻便找到自己所修之道,而更多的修士在入圣境的时候为了下一步的登仙境才会考虑这一步。

自然在教导曳月的时候,嬴只也没有一开始就让他只学剑,而是所有修行的派系他都为曳月启蒙了一遍,以便他寻找自己的道。

只是学了一圈之后,曳月仍旧选择了剑。

更没想到的是,曳月会在破真境临门一脚的时候,选择弃剑学法。

曳月:“小时候随便学的,早就已经忘记了。”

和嬴只博采众长不一样,他认准一样东西的时候,眼里心里便只能专注于那一个,再无法分心任何,更不会为后来者改变。

极致,固执,亦是偏执。

嬴只摊开手,神识从无数浩渺的书海里找到那册入门的玉简,放在他抱着的书册上。

看曳月找了一个位置专心地阅览起来。

就好像抛弃剑,选择从头开始修行法术,并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打定了主意认真要这么做。

只有打算深入一个道系,才会那样认真仔细地学习它最基础入门的东西。

曳月读写的时候,嬴只也在他对面书写整理着修真界所有法术一脉的资料。

回去的路上,嬴只:“为什么?是因为劫云吗?”

他们并肩走着。

曳月望着前方:“不是。”

嬴只一直没有问,因为他也觉得不应该,曳月从来都不是遇到困难就逃避、绕开的人,相反,他越是遇到南墙越不肯回头。

若是肯绕反而好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劫云,那就是更大的问题了。

嬴只停下脚步,转身微侧便挡住去路。

曳月停下,目光转向他。

嬴只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凤凰珠的眼眸似乎越来越黑,好像那因为心剑反噬的眼睛在逐渐回来。

被嬴只注视的时候,曳月没有避开,但也没有其他,只是被注视着,他甚至不算也在注视着嬴只。

嬴只伸手,手指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抚下,落到他的肩上,微微用力握住。

嬴只神情微凝,他以灵识探看曳月周身,看到了他最不想见的画面。

每个人的气海都不同,如果说木修的气海如同田园溪流,剑修的气海便如巍峨凌厉的绝境雪山。

但现在,曳月的气海形状却仿佛雪融风蚀,云雾缥缈。

失了坚锐的山峰,便不再是山。

哪怕看上去再孤高,也只是即将风蚀坍塌的沙丘。

道境变了,修为再高再圆满,都如同根基崩坏的堤岸,挡不住天道洪流。

曳月平静坦然地望着嬴只。

他早就知道,他不是弃剑修法,是只能换一种道重修。

嬴只凝望着曳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上前拥住了他。

这一次没有询问、揣度,在意曳月是否喜欢,是否因此更讨厌他。

他就只是想抱紧他。

他们从未这样拥抱过。

嬴只才发现,他的阿曳比他以为的,还要单薄一些。

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整个将曳月揽在怀中,完整地笼罩住。

嬴只:“没关系的阿曳。”

温和沉静的声音,强大可靠,徐徐说道,不急不缓。

“道境,劫云,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无论是学剑,还是法术,或者什么都不学,阿曳都会走到和我一样高的地方。我在,阿曳别怕。”

被温柔的怀抱完全拥入,像在黑夜里骤然跌入昼暖。

曳月睁着眼,他的脸埋在嬴只的颈侧。

精致华美的衣领纹路,并不舒服。

但嬴只颈侧的肌肤是温暖的,发丝是顺滑的冷凉。

很香。

香气熟悉又遥远。

像被很多年前的春天拥入怀中。

曳月安静着,身侧的手始终垂落,清冷的眼眸望着天边的云,好像是兔子的形状,慢慢的像小猫,小狗,但再慢慢的什么也不像了。

想一口气写到BE结局的,但显然一章写不下,停在哪里都感觉要被误解,头秃~

以防误会解释一下,两个结局,先BE后HE,喜欢哪个停在哪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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