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透明虚幻的人脸，眼眸也是幽绿的，呆呆地望着曳月，好像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很想你，想念我们一起生活在那座岛上的日子……】祂又说了一遍。
曳月没有表情：“我最讨厌的时光，就是和你一起的岛上。到处都是死，是痛苦。”
那些早已忘却，从未回想起的童年，那些一个个消失的孩子的身影，晦暗的死亡阴影，因为故人重逢，又一次浮现眼前。
虚幻的人脸漂浮靠近，从高空俯视着曳月。
如同没有骨头的浮游生物，只有脸靠近，和曳月的脸面对面。
【那个坏人已经死了，以后只有我们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讨厌？】
曳月一动不动，望着祂纯净欢喜的眼眸。
浮现的，却是长离的死，是长离挂在他胸前的祈愿铃，是玉霄殿里让他痛苦的哥哥。
“你见过我的痛苦，用我的痛苦提醒我，我仍旧一无所有，没有人会爱我。”
朋友，喜欢的人。
全都是假的。
【但是，你有我啊，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张虚幻的脸落下来，软纱一样和曳月的脸轻轻挨挨贴贴。
带着幸福欢喜的心满意足。
【你浇灌我，你救了我，你带我逃走。】
【我在丹炉里护着你。】
【我们才是一对，要永远在一起的。】
感到曳月安静不动，没有任何配合亲近祂。
灵草一瞬失落，祂拉开一些距离，审视着曳月的眼睛。
【是因为他吗？】
所有的叶子一瞬静默，伸直，僵硬，仿佛瞬间化作利剑刀刃。
【他只是捡到了你！】
【而且，他已经死了。】
上一瞬的暴怒，嫉妒，因为嬴只已经死了，还是被曳月亲手所杀而释怀。
灵草若无其事。
虚幻的身躯漂浮回去。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的样子不好看，不是跟你一样的人形？】
祂看了一眼身下叶子吸干的大人物的躯壳，下一秒叶子抖了抖抽了出来。
像是突然想到，曳月讨厌、害怕这个人。
想到自己吸取尸体的样子，在人类看来并不可爱。
这个仓促之间掩耳盗铃的举动，让那具早就干脆的法身瞬间粉碎一地。
灵草用叶子遮掩了凶残的现场。
但这个举动却暴露出了祂隐藏起来的另一具躯体。
灵草想了想，没有遮掩，反而献宝一般举起来。
像人类展示新衣服一般，将那具躯体举到自己身前，给曳月看。
【马上我就可以变成跟你一样大小，像人一样了，那样你就不会讨厌我，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猝不及防，看到那具躯体，曳月原本无动于衷冷漠的眼眸，一瞬缓缓睁大，瞳孔微微震颤。
那是一个成熟的男子的身躯，一动不动漂浮在眼前。
双腿的肌理线条充满力量。
他的上身也是赤着的，腰腹的肌理像岩石雕塑，线条流丽。
这具身躯完美得甚至称得上是漂亮。
脑后和天音姹女一样扎着一根墨绿柔软的叶子，如同被牵线的木偶。
却是睁着眼睛的，一瞬不瞬在看着曳月。
他的脸和他的身躯一样完美得漂亮，的确值得灵草炫耀展示。
曳月见过这具躯体的主人。
不，不能说见过。
毕竟，他十八岁那年在万妖之海的底部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因为书上的记载，知道不能看对方，而牢牢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看到了对方的身体。
同样成熟的男子的身躯，雪色的赤足，雪色的肌肤。
繁复的衣衫，遮挡了腰臀的位置，飞舞的絮带犹如传说中的飞天。
过分得白，白得如同白骨，质感却像岩石雕塑。
以及，遮天蔽日的薄雪一般透明柔软的腕足。
“羽潮……”
但让曳月震惊的不是灵草选择夺舍的躯体竟然是羽潮，而是他从未睁开眼睛看见过的羽潮的脸！
【我没有夺舍人，这个是妖族哦，而且祂是自愿的！】
“嗯，我的确是自愿的。”
灵草像是怕曳月误会阻止祂，匆忙解释，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所有的叶脉刺入羽潮的身躯里，夺舍融为一体。
曳月：“别！危险停下！”
曳月的阻止并未让灵草的动作有一丝迟疑，反而更加迅速。
但是，想象中的夺舍并未发生。
“哈……”圣洁，空灵，近乎愉悦的叹息。
灵草留在外面虚幻的身躯疑惑了一下。
下一瞬便像是被什么猛地拽了一下，烟一样融入了羽潮的身躯，没有任何挣扎，被彻底吞噬。
低低的笑声。
出尘，缥缈，慈悲，以及冷酷。
“你真的以为，一株灵草就能夺舍我吗？”
羽潮缓缓擡头，那雪发苍白肌肤的帝尊，露出那张脸……
春天，下过雨微湿的地。
风是潮湿的，掀开马车的帘子。
马车里，五岁的曳月擡眼，静静看着车外不知何时站着的人。
黑色的衣服，白色的长长的头发，仿佛活了很久却又很年轻的面容上，一双金色的瞳眸，望着曳月的眼睛。
“……大人，这个、这个真的不卖。这是贵人们已经定好的货，多少钱都……”
杏花和鲜血一道溅落。
落在地上，落在废旧的草纸上那个工工整整的“家”字上。
那人望着曳月，用一种奇异的声调说：“金子如果不肯卖的话，那么命呢？”
羽潮，他的脸和千年前五岁的曳月隔着马车的帘子看见的大人物的脸，一模一样！
曳月：“……”
曳月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看着羽潮近乎赤|裸的身躯，肉眼可见复盖上一层黑色衣衫。
和千年前那个大人物几乎重合。
祂看着曳月，微微偏头，笑了一下。
那笑容甚至是和气的。
曳月却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
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重新浮现脑海。
明明这个人本该已经死在他九岁那年，但修真界提起帝尊，直到千年后也从来都是并称三位。
而不是两位。
小时候他以为这是因为那个大人物孤家寡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
以及，他因为厌恶和畏惧，一直避而不去了解，但随着长大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的，那位神域划分之后第一位进入登仙境的帝尊的称号，是——
凤凰冥尊。
他修的是什么道？
幽冥之道，不死之道！
“……我是一个修士，马上就要一万岁了，也快要死了。但也可以不死。”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帮我炼一颗丹药，帝月丹。”
大人物的信息，第1章，以及初见羽潮的16、17、18章。
具体内容，下章展开~
曳月复生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的羽潮。
许久没见，是不是很想祂。
翘腿，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