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嬴只这一次,终于没有之前那样游刃有余,无动于衷。
发出一声很轻的,因为痛楚生出的气音,呻|吟。
但他却轻弯唇角,笑了一下。
“曳月,曳月,曳月……”
轻轻地,低哑地,压抑着痛楚地,温柔地,凉薄冷情地,掌控地,叫曳月的名字。
在对方刺出的每一剑之间。
他的一部分神魂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时候曳月跟雷柚离开。
他的分神,也是这样叫曳月的名字,他们都知道,曳月不会回头,不会回来。
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当然不会杀雷柚。
就像他不会杀微生希音,不会杀长离,不会杀阙千善,不会杀枫岫崇。
曳月认识的人太少了,醒来的时候,没有这些熟悉的面孔,会觉得人间陌生生疏。
他总是希望能满足他,让他如愿。
只有一次,他没有做到,从那开始便好像一直都做不到。
但现在可以了。
他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曳月,眼底温柔的:“现在,开心吗?”
曳月仰面望着他,茫然没有表情,杀人的比被杀的更虚弱。
没有血色的冰冷的唇,轻轻:“你为什么还不死?”
嬴只的身体伤得很重。
曳月是个剑修,杀一个站着不动毫无反抗的人,不会做不到,做不好。
每一剑都是致命要害。
情深不寿,刚过易折。
爱一个人,杀一个人,都毫无保留,倾尽一切。
和伤重的身体毫不匹配的,是嬴只脸上的神情。
除了声音的低哑,泄露出的一丝半缕痛意,他的神情始终温雅,始终冷静。
仿佛仍旧高高在上的,不动声色的,掌控一切。
曳月眸光缓缓看向他,重复:“你为什么还不死?”
修为耗尽,心剑消失。
嬴只轻轻握着曳月仍旧保持执剑的手。
他的手,掌心比曳月的暖。
嬴只望着他,眸光遥遥温和,像下着雨的春光:“别急,可能下一次就成功了。”
曳月冷清平静,无悲无喜:“再找人双修一次,应该就够了。”
他转身往外走。
“和谁?”嬴只拉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从曳月捅第一剑前,那只手就一直拉着。
在曳月站起来,他扶着他的一刻,就一直握着的。
鲜血浸湿他的衣服。
浸湿他脚下的沙子。
他仍旧站在原地,望着曳月。
曳月没有回头。
只要是入圣境,能给他足够力量杀嬴只的,谁都行。
阙千善离的近,所以选阙千善。
他不回答,去挣那拉着他手腕的手。
对方明明伤重,明明濒死,明明好像没有用力,他却挣不开。
“阿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他终于回头,望着嬴只,没有表情:“你高不高兴,我不关心。”
嬴只温柔地望着他,眼底无尽的清澈寂静,让那温柔像一场薄雪:“不准去。阙千善,不好。”
曳月:“又要制造一个魄渊给我吗?”
嬴只眸光轻垂,眉睫笼下薄薄的阴翳:“魄渊,也不行。”
曳月:“那谁可以?”
他这次很轻易就甩开了对方抓着他的手。
一步一步向着坍塌成废墟的秘境外去。
嬴只缓缓擡头,垂眸安静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冷静的:“少爷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一直都是的不是吗?”
那浩渺无边的沙漠秘境,一瞬间在曳月的视线里,被比夜色更深暗的黑吞噬。
时空移动的力量,让人感到一瞬眩目。
失重,失物,失去一切空无的感觉。
但身后揽着他肩的手,那个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帮他确定着他自己。
直到停止。
眼前辽阔的沙漠夜空,变成空霄殿的冷玉墙壁。
短暂地休息,回到灵力充沛的地方,干涸的气海重新汇聚出灵力。
曳月毫不犹豫重新凝聚心剑,一柄更小也更锋利的剑,条件反射一样刺入嬴只的身体。
这一次,嬴只也没有躲。
空霄殿的屋子,比夜晚的荒漠要更暗一些。
嬴只眼中轻微的怔然,却分明清晰,他眨了眨眼,竟然茫然。
他伸手,缓缓落在曳月的头上。
黑暗中曳月望着他,清澈的眼眸里也像是清澈的茫然,和警惕。
在那一只手落下的一瞬,像只被虐待了的猫,戒备,却瑟缩了一下。
嬴只望着他。
他好像是真的本能地觉得,嬴只会杀他,会打他。
曳月侧首避让的畏惧,比今天曳月刺进嬴只气海的任何一剑,都更刺伤他。
嬴只:“阿曳。”
他轻轻地,从未有过的轻。
曳月面无表情,从容平静,除了那一瞬本能的举动,他从未有任何忌惮畏惧嬴只的时候。
曳月靠在冷硬的墙上,他看着嬴只,眸光无望:“要不然,你杀我也行。只要我活着,就只想杀你,离开……”
凉薄无欲的唇,落在曳月说话微启的唇上。
碾压凶戾的亲吻,让离开的字音消失无声。
黑暗里像凶兽进食一样,冰冷地,凶狠地,冷静地,失控地,却竟然不是撕咬杀戮,是亲吻。
是世间,人和人最亲密的行为。
楼梯上的门被因为听到声响,持灯而来的弟子打开。
“师尊是有事吩……咐吗?”
殷切匆匆赶来的弟子,灯光倾泻见黑暗中的情景。
让他呆立在那里。
但反应更快的是嬴只冰冷至极的声音:“滚!”
随着声音,门被重新撞得关上。
门外的人似乎也被声音带出很远,一片安静。
直到这时,黑暗中的人才有时间去想,方才发生什么。
两个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