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月睁开眼睛,山风吹拂悬于崖壁之上的红衣,秋水清雾一样的眼眸半睁半合的寂静。
他纵横在没有人会出现,唯独只有他的世界,躲避着初升的太阳,行于阴影和昨日。
为那个恐惧,寻求答案。
真的能回到原点吗?还有原点可以供他们回去吗?
嬴只打发走又一次借着轩辕渡之死,旁敲侧击打探那些被关在宅邸里的人的处境,以及婚礼进度的仙门之人。
忽而心念一动回头望去。
玉皇山山林风动,流云如索。
没有任何异样。
嬴只很忙,这些人算不上什么问题,加起来也没有曳月一个人叫他头疼。
嬴只叫住听完他交代的事情要退下的枫岫崇。
“最近见过你师兄吗?”
枫岫崇愣了一下,点头,有些不解:“师兄这段时间一直在玉皇山的,每天都有看到,师尊是有什么问题要嘱咐弟子带给师兄的吗?”
“没有。”
嬴只漫不经心向外摆了一下手。
枫岫崇恭敬退下,摸不着头脑。
嬴只站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
自从上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曳月。
他自然知道曳月就在玉皇山上,哪里也没有去。
玉皇山算不上大,但他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人。
尽管有时候,他明明感觉到被注视着。
嬴只被气笑了。
他不知道,他养的竟真的是只猫。
回头就找不到踪迹。
藏得这样好。
躲起来偷看他做什么?
但这藏起来叫他找不到的本事,多多少少叫嬴只纹丝不动的心池,心绪有一丝烦乱。
上次的谈话并不顺利。
嬴只无论做什么事情无有不成功的,哪怕是现在正在推进的这件。
这些事无论哪一件都比教导一个小孩子要复杂难得多。
却偏偏是这件事,平生第一次叫他反复更改退让。
轻不得重不得。
却始终没有寸进。
被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反制,束手无策的滋味,嬴只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但他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不会一直放任下去。
再一次感到那种被远远小心探出头注视的感觉。
嬴只没有回头,转身走进内殿,隔绝了视线。
【谢谢你,选择相信了我。】
云海山壁之间,只有风声的地方。
红衣身影无视重力,垂直走过,惊扰了山壁枝上的松鼠。
歪头探身好奇看着人类,手中的松果掉落,后知后觉发现,不知所措一呆。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松鼠的头,注入一点灵犀。
本就被灵山秀水滋长了灵智的小动物,于是灵台更清明一些。
红衣的袖子拂过壁上夏花,继续向远处走去。
“我是相信我自己。”他回答了脑海里羽潮的声音。
【不是因为相信我,才相信你自己的话,那是有什么依据吗?】
任何人知道自己被咒毒控制过,又亲眼看到信任之人拿出的留影石,多多少少都会怀疑自己的记忆,但这个人没有。
如果不是相信祂的话,那是依据什么?
“没有。”少年清冷的声音淡淡的漠然,错觉是月光照亮下的寂静无波的深水,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柄寒水晶石铸造的剑。
他说:“就只是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我自己要什么理由。”
羽潮忍不住笑了。
即便对方语气平平,也感受得到锋芒锐意一往无前的高傲。
【他说得不对。他其实将你养得很好。】
曳月停住脚步,静静立于崖壁之上,和地面平行。
他调转方向,往玉皇山外走。
【这是要离开玉皇山,去做什么?】
曳月平静:“宰了你。”
羽潮的声音静默了几息。
即便是活了几千上万年的灵族,也会有难以理解的时候。
曳月的脚步没停,他是说真的。
“他不是不相信,我没有被咒毒控制吗?宰了你的话,就能证明了吧。”是认真地,这样想。
丝毫不顾及,对方刚刚夸赞感谢了他。
【灵族是不死的。我尤其如此,因为是在死了以后才成为的灵族。于是也就没有了死的概念,死即是生,自然也不存在死。】
羽潮的声音仍旧淡泊圣洁。
难以听出,祂其实是期待见面的。
“挖出斫心玉也杀不了你吗?”曳月漫不经心问道。
【问要被你杀的人,这种方法能否杀得了,就算我说不会,你会相信吗?】
曳月淡淡地:“说的是,不过我也只是因为迁怒,想随便找个人打一架,发泄怒气。那就随便了。”
【这么说或许会让你不太高兴,但在突破洞虚境前,你大概没法杀我。打架的话,体验也不会太好。】
曳月上次和祂打的结果就很惨。
【抱歉,我的攻击方式就是这样的,不适合作为观赏娱乐。】
羽潮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对待认真考虑要去杀了祂的人。
错觉不是一个可恶的大妖,而是一个无欲无求,善解人意的君子。
即便深知只是表象。
妖物和人的想法思维绝不是一样的。
曳月:“闭嘴。”
【哦,看来连作为聊天对象,也不太令人满意。】
祂像是认真为此黯然。
骂骂咧咧,但猫猫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