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现在。”
众人纷纷沉默,接着爆发出惊天大笑。
“你搞什么,要越狱啊哈哈哈?”
“别想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我在这三年可是从来没见过人越狱……”他撩了撩裤腿,露出来一双圆环,“有了这个,监测系统全覆盖。你到哪个角落撒了泡尿,他们都能定位到。”
“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忽然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从门口传来。
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过来了,是个头发花白、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老狱警。
他手里拿着铁棍,敲了敲桌腿,人群立马四散开来。
“熊大强,你又破坏公物!还不赶紧弄回来?”
被叫全名的熊大强涨红了脸,他向来讨厌自己的名字,平日里谁叫他全名他就跟谁翻脸。可对上软硬不吃的猿老鬼,也不得不憋回去。
“愣着干什么?去劳动啊!”
袁狱警瞪了凝固的众人一眼,大家便如鸟兽散,跑出门去,留熊大强一个人在那里掰勺子。
陆满本来也准备跟着大家一起走的,却被袁狱警叫住。
“你,入罪编号是什么?”
这人看起来有点面生,又有些脸熟。他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不知道。”陆满实话实说。
“编号还没下来?”
“嗯,我住单人单间。”
原来是嫌犯。见他这幅老老实实的模样,袁狱警也没过多刁难他,叮嘱他要认真劳动、好好改造,便放人去劳动改造室了。
刚把人放走,他才想起来忘记问他的牢房号了……算了,袁狱警向来看人准,刚刚那个嫌犯眼神温顺良善,看着就不像是刺头。
陆满站在角落,观察着别人一个个轻车熟路地走到工位上开始干活。没一会,熊大强也跟着后脚进来了,见陆满似乎是愣在原地,招呼他:“喂,小子,过来。”
“我偷偷告诉你,你去踩缝纫车。那个分数高,减刑快。”
在劳动长简单的教学之后,陆满开始研究起眼前这台神奇的机器。
村子里也有缝纫机,但只有一台,使用年龄已经很老了。平常村里各家各户要对衣服小修小补,往往就自己上手用针线来。陆满还记得以前陆婶给他缝补衣服时,有次手给扎破了,不停沁出血珠。
他脚下一个蹬踩,机头上的线轴便随着机针上下而转动,丝线陷入布料中。手轻轻一推,眼前迅速出现一条平整的直线。
真不错,有机会要搞一台回村里。
正当陆满琢磨着,外面忽然拉响了警报声,警示灯也亮起来,把整片区域都给照红了。门外脚步声纷杂,听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本来埋头认真改造自我的罪犯们纷纷擡起头来。
“听说是有人越狱了!”
陆满没擡头观望,自顾自地继续踩着缝纫机,只是分出些心神,来留意外面的动静。
才听他们说三年没有人越过狱,没想到他刚来就给他碰上一个。陆满倒是要观察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没想到,踩着踩着,陆满逐渐陷入了忘我的境地。
整个车间乱糟糟的,劳动长也管不住他们激情澎湃的心情。这么多年的生活都平静规律如死水一般,忽然来一下这么刺激的,谁也没心情继续自我改造,都一心忙着凑热闹了。
“我听隔壁车间的人说了……是13号牢狱那边的。”
“你瞎扯,我明明听到是7号牢狱的!”
“去去去,你们这消息都是道听途说,都不准确!我离门口近,我从狱警他们嘴里听到了——”
“他们说,是关在1号牢狱0号房间的那个罪犯跑出来了!”
“0号房间?没听说过,你瞎编的吧?”瘦猴质疑到。
“你纯纯新来的吧!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0号房间曾经是专门用来收容还未定罪的高度危险分子的。”
“切,还以为啥的,能有多危险?我们这儿,个个都是危险分子。”
“不…不一样的。”那人颤抖了一下,似乎很是畏惧的样子,“那是能要所有人命的危险。”
“我刚来那会,大概五年前,0号房间里来了个罪犯。后来有个晚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1号牢狱里所有房间的人统统死了,只剩0号房间的人还活着,嘴上还沾满了血……”
“不对,那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怪物!”
“你是说0号房间的男孩逃出去了?”陈穆皱着眉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着实木桌面,“监测环呢?”
“报告陈副官,监测环……还在房间里。”
“监测环破损了系统会发出警报,你们没看到吗?”他语气有些严厉,监狱长身子一抖,将照片递了过去。
“奇怪的就是,监测环完好无损。”
陈穆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手环,确实半点瑕疵也没有。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监控录像调出来了吗?”
“调出来了。”
录像上,只能看见0号房间门口冒出些许雾气遮盖住了门锁,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了,里面的少年毫发无伤地走了进来,混进了人群里。
“怎么只有走廊里的,0号房间内部的录像呢?”
“额……”监狱长有些吞吞吐吐的,在陈副官眼神的逼视下终于憋出一句,“因为整个监狱体系电力供应不足,0号房间又久久空缺,所以……”
“拆了?”
陈穆看着他,语气平淡,眸光平静。
监狱长寒毛直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了出来汇成河流。
站里没人不知道,陈副官露出这个姿态,代表他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某个极点,即将爆发出来。听说上次他这样,连林长官都被他骂哭过。
忽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陈穆喊进,外面的人便推门闯进来了。
“陈副官……”她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丸子,干脆利落的束在脑后,额角汗珠晶亮,显然一路小跑过来的,“找到人了!”
门内的两人纷纷擡起头来。监狱长眸含热泪,仿佛听到了天籁一般。
“先不要惊动他。庄蔓生,带我过去。”
陈穆站起身来,准备往那边赶。
庄蔓生却愣了一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
“您……还是自己过去看好了。”她面色有些微妙。
等陈穆抵达时,车间前已经围了一圈狱警,他们手里拿着枪,谨慎地找好了掩体,对准人群。
所有罪犯都被要求坐在工位上保持原样继续工作,却没一个人敢动。大家都挺直腰板,坐得战战兢兢,肌肉绷紧,连头也不敢转,额发间汗如雨下。
除了一个人之外。
少年正认真踩着缝纫车,那踏板被他蹬得仿佛要着火了,机针上下起伏时发出嘟嘟嘟机关枪般的声响。
他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忘我,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和他的缝纫机一般。
陈穆有种荒谬的感觉——这个少年不像是在做衣服,倒像是一个音乐家投入所有热情在编织一个个音符、像是一位诗人倾注所有爱在斟酌一句句诗篇。
“陈副官,该怎么办?”
他沉默一会,显然是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血液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污染者,那就糟了。情绪不稳定的话,会「爆炸」的。
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让他缝,缝到尽兴为止。”
这里的布料质地很好,跟村子里的麻布不一样。
他按照图纸,给陆婶做了十几套漂亮裙子和下地种田用的工作服。这些年家里布料不多,年年她都省着布料给他们兄弟俩做新衣服穿,自己的衣服却穿了一年又一年。
他要给陆叔做了耐穿的衬衫,他总喜欢穿衬衫,又爱在外面跑来跑去,一件衬衫怎么行,多做几件,也来个十几套。
他还要给陆小安做了不少新衣服。小安以前有时候会捡陆满穿不下的衣服凑合着穿。
虽然他嘴上没说过介意,但陆满知道那是他弟弟懂事,没人会不想要新衣服的。图册上标注适合10-12岁青少年的款式,肯定适合他。
还有青淼哥、轻燕姐、陈叔、刘大伯……
等陆满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几百套衣服堆成山一样,他已经把村里百来号人的衣服都给缝好了。
糟糕,刚刚脑子里想着村子里的事,一不小心就兴奋过头了。
陆满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太寻常,擡起头来,便发现劳动长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他擡头了!”劳动长面色惊恐。
陆满东张西望,谁擡头了?
他忽然发现,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缝纫。陆满扭头,正好和他后排的熊大强对上视线。
强哥一下子脸色由白到青,一身腱子肉哆嗦得比谁都厉害。
他浑身都在冒汗,汗液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顺着他的臂膀滑落下手腕。
“强哥,你怎么冒这么多汗?是很热吗?”
他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像是筛子一样,连椅子都被他带动得哐哐作响。
“诶?”陆满忽然发现了什么,伸手过去,摸了一下熊大强左手臂。
“肉……肉被抹掉了!”
熊大强旁边的人嘟囔了一句,便两眼一翻,瘫软在工位上不省人事。
陆满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晕过去的邻座。
他刚刚只是看熊大强手臂上的龙歪了,给他稍微扶正一下。
熊大强汗越流越多,整条青龙纹身贴都从手臂上化了下来。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你好。”
陆满闻声回头,看到一个鼻梁上戴着框框的男人正面色柔和地看着他。
这个人的声音面容和他之前感受到的逐渐重合上了。
“陈副官?”
陈穆脸色一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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