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感受啊？”
路过的车灯让房间的光线有些微变化，但仍很暗，罗珂看不清他表情，只有模糊的轮廓。罗珂伸手摸了摸，那双眼睛是湿的。
“他离开之后，我很难过。”庄宇尘的声音很低，“我知道一提到他你就不高兴，但我真的很难过，并且我这种心情也不想跟别人倾诉，除了你。我只说这一次，行吗？”
“你难受就跟我说说吧，我不生气。”此刻罗珂心里只有心疼，他知道庄宇尘一定经历了很难熬的日子，初恋的离世不可能不让他痛苦，何况他还没来得及告别。
“我本来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能熬过诸多坎坷困难……但我现在才知道，不是所有事，所有人都能挺过来。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离开，一想到他就这样消失了，从此不会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难以理解，十分难过。”
罗珂在黑暗中找到他的手，紧紧握住。
“我又去了海边，深夜里空旷无人的荒海。他说过他就像海边的礁石一样，有想去的地方，有想做的事，但却无法动弹，只能由着生活的激浪一遍遍冲刷，被束缚着无可奈何。汪洋中的一块岩石罢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庄宇尘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去清了下嗓子，又说：“但最后一次在海边坐着的时候，我神奇地理解了他，真的。其实要求一个人痛苦地活着很残忍，你没经受过他的苦处就不可能体会到他的心境，就算经受过，每个人的感受和承压能力也不一样，他那么选择肯定不是一时冲动，也许他只是在等个合适的时机而已。没必要讲什么大道理，我觉得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何时终结。所有人都说他为什么那么想不开，我只觉得他是想开了。”
“我遗憾过没有跟他告别，但后来又想，如果真的说了什么的话，事后回想起来会让我更难受，这样的方式也许更好，我接受了命运这样的安排。他肯定也想开了，就让记忆停在该停的地方吧，不然随便换个电话都能跟我联系上，他却没那么做。他知道他怀念的不单单是我这个人，而是有我在的那段时光和那段时光中的所有事物，即便再跟我联系上，也回不去。”
罗珂又一次去擦他的眼睛，轻声说：“我能明白。”
“所以你问的那种问题，根本不可能发生。不可能我回到他身边他就不会赴死，他也问不出那种问题，因为我们都回不到过去。同样，和他经历的那段时光让我难忘，但就算真有面临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不会再跟他在一起，我会选择你。”
罗珂的心像被什么砸中，身体都跟着哆嗦了一下，那些泪水转移到了他眼睛里，止也止不住。
庄宇尘抱了抱他，沉默了几秒才说：“这个时代，人和人有太多相遇的机会，有太多真真假假的心动瞬间，只要你想，就能开启一场似是而非的恋爱。我也会对很多人产生喜欢的感觉，但我只会爱上那个让我愿意付出的人，他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触动到了我，一定有他的与众不同，而我因此会愿意开始我的付出，我遇到了你。”
罗珂哭出声了，庄宇尘低头亲了亲他额头，继续说：“你就是那个让我愿意付出的人。我在你身上倾注了时间，花费了金钱，分享过情绪，做出过规划，甚至参与了冒险，我不付出，我就不会真的爱上你，只会停留在深深的喜欢。但我在你身上付出了我自己，越付出就越离不开，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做的任何事，都是我生命的组成部分，那感觉就好像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法不爱你。不过我不会因为舍不得自己的付出而将就什么，否则我不愿意多花一分钟，我跟你在一起一定是因为我爱你，没有其它。这种付出是一种互相催进的伴生行为，因为爱你而付出，因为付出而更爱你，对我来说爱的过程就是结果，我不爱了就是没结果。我有过过去，但我不会活在过去，那种感情不再是爱情，那份爱早就停止了，没有结果。所以你不要再问那种傻问题，人已经不在世，不仅没有意义还会伤我的心，因为你本该知道答案。明白吗？”
罗珂都要涕泪横流了，他现在觉得特别对不住庄宇尘，他那些言行除了彰显自己的小气幼稚之外毫无作用，让本来就难过的爱人又添一层伤心。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保证：“明白了，呜呜，我明白了！”
“好了，不要再哭。”庄宇尘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眼泪，“我把我心里的感受讲给你听，你能明白就好，我不希望这件事给你造成什么心理压力。至于其他事你也不用操心，明天去签个字打架这事就算解决了。这里的研究生读不上，咱们就去别的地方读，你不要因此灰心气馁，不要整天哭，不可以那么没出息。”
“我这是，我现在，”罗珂一抽一抽地喘着气，“我现在没有因为那些事哭……是因为你说的这些话……”
“还有，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之前跟你讲过，你没做到。这次事件虽然还有挽回余地，但代价也不小，你以后不能再莽撞行事。就算你咽不下这口气，让我去揍他也比你动手强，我去坐几年牢无所谓，你的前程更重要……”
罗珂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哭着拼命点头。
庄宇尘帮他擦完鼻涕眼泪，盖好被子，“好了，好好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不用想那么多，有我呢，我永远是你未知未来的已知项。”
罗珂躺在庄宇尘温暖的怀抱里，在事情搞得这么糟糕的时候，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安全感。庄宇尘跟他讲了那么多掏心窝的话，没有保留，能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难过和脆弱，讲述过去的创伤。他也能在庄宇尘面前肆无忌惮地表达任何情绪，坦露任何缺点，他们能在对方面前没有顾忌地掉眼泪。罗珂觉得这样的关系是一种最高境界的亲密，高过肢体接触，亲吻甚至做|爱，他们的灵魂也随之融合在一起，就像一杯水融入另一杯水，前所未有的紧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