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珂想起他们刚在一起不久那会儿,他看到庄宇尘他们乐队的照片就受不了大闹了一场,那时候庄宇尘就说过如果他一直这种心态会把他们俩都折磨死的。现在这样,好像真的应验了。
现在什么书都看不进去,琴也练得心不在焉,弹着弹着罗珂就会发呆失神好久。吃饭变成了一种机械的程序,还经常忘记执行,有时候一天吃两顿,有时候一顿,反正饿不死就行。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庄宇尘一直没回来,即便葬礼已经办完。罗珂不敢问庄宇尘太多又实在担心,就不停给庞贝贝发消息。
庞贝贝还是理他的,即使言语间也好几次流露出了一些怪罪的意味,但发现罗珂有那种自己就是刽子手的想法时,就反过来劝他让他不要那么想,说阿岩去意已决,有遗书为证,这跟罗珂用庄宇尘手机擅自拒绝通话没有必要关系。
通过这几天跟庞贝贝断断续续的聊天,罗珂了解了事情大概。庄宇尘的前男友汪岩——罗珂现在才知道他的全名——在女儿病逝之后就跟已经起疑的妻子坦白了同性恋身份,接下来的那几天他办完了离婚,留下了要还债的钱,然后变卖了所有能卖的和剩下的钱一起交到了养老院,他母亲现在住在那。此刻的汪岩孑然一身,对世间再无留恋,那段时间里他跟大学期间的几个老朋友都道别过,该还的都一一还清,表现得很正常,就跟平时聊天一样,就算在庞贝贝面前哭了也从没说过任何想死,活着好累这样的话。庞贝贝只以为他是急着要联系庄宇尘的缘故才掉了眼泪,根本没想到他那时就已经不想活了。只是到死,他都没能跟庄宇尘说上一句话。
那天夜里他穿了一身演出时才会穿的礼服来到河边,慢慢走进水中,也许是纵身一跃,已经无人知晓。手机钱包遗书整齐地放在岸边,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很容易确定为自杀。
汪岩是会游泳的,他却在一段并不湍急的水域淹死了自己。如果他还想求生,完全可以游回岸边,但他没有。
他才三十岁。罗珂每听闻一点信息,心里的沉重窒息感就多加一层,他且如此,何况庄宇尘。
庞贝贝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之前一点迹象都看不出,一个人就会这么突然地离开。罗珂倒慢慢悟出些想法,他想一个决心赴死之人是绝对不会向外界透漏一点信息的,因为怕被阻拦。如果一个人老说活着好累好想死这样的话,那要么是一种发泄,要么是一种求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想死。
汪岩死了,从此逃出了时间的束缚,留下与他相关或不相关的生者继续在这长河起伏。罗珂说不清自己跟他是怎样一种相关,却无可避免地起伏巨大,因为庄宇尘。他一直没有回来,庞贝贝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除了王知行,其他人也明显看出了异样。冯媛和宋念几次问过庄宇尘怎么好些天都不在琴行,罗珂只说他有事出差去了,再不多说。只是罗珂形容枯槁颜色憔悴,单是相思绝对搞不成这样。为了避免二强和陆晓卉沈青他们的追问,罗珂也不去小餐馆和酒吧,甚至都不怎么出校门。
罗珂现在天天晚上在宿舍住,除了周末也不去琴行看店。他每天都给庄宇尘发消息,有时候一大段话,有时候数条消息,讲琴行的经营情况,讲十五干了什么蠢事,讲周围的一切。更多的是讲他的愧疚和不安,直到有一天打电话过去发现那边是关机。
罗珂觉得自己那满腔的情感就像垃圾袋里装着的没人要的风,茫然飘荡。他时而满心悔恨,偶尔又难免生怨,更多的时候惶恐担忧,怕庄宇尘在外面有什么意外,怕他会放弃这段感情。那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会让他生不如死。
做什么事罗珂都会时常分神,即便是在宿舍跟王知行玩游戏的时候,也会经常愣怔着让角色站在那里不动,任由敌方暴揍。王知行扭头看看他屏幕只能默默叹气,哀叹这俩人闹别扭都闹了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