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珂点点头。父母说过好多次叫他老实在家呆着，但确实阻止不了他见庄宇尘，有时候他一天都跑出来两次。
“还有，”庄宇尘吸了口烟，等烟雾散尽才开口，“他们还认为你会喜欢上女孩子，还有娶妻生子的可能，所以，你不要避讳和他们谈性，这方面也该谈谈。”
“啊这个，这个必须要谈吗？”罗珂马上觉得别扭不自在，这种话题别说同性恋，就是异性恋也没几个人会跟父母谈起。
“我知道这个话题在父母面前不好开口，肯定尴尬。”庄宇尘也有点不自然，擡手将罗珂跑歪的围巾正了正，说：“不过性|冲动是判断同性恋和异性恋的重要标准，如果不强调自己对同性身体的感觉，父母就会始终觉得你能和异性培养出感情。最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自己的性|意识，性|幻想和性|对象，敢于和他们谈这个话题，他们也会把你当大人看，知道你确实对他们毫无保留，也确实毫无退路。”
“好吧，我会找机会说的。”
“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愤怒还是责骂还是什么，你都要保持理性。”庄宇尘摸摸罗珂的脸，十分认真地说：“千万不要冲动，别像我一样激烈对抗做傻事。”
“我知道。”罗珂握着庄宇尘的手腕，拇指轻轻抚过那些凸起的疤痕，心里又一阵难过。为庄宇尘，为他自己，为跟他们一样的所有人。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罗珂十分心疼庄宇尘只能一个人在异乡呆在酒店里，几次提出要出来陪他一起，都被拒绝。庄宇尘让他在家好好陪伴父母，别担心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来就不过年，那晚对他来说睡个觉年就过去了，白天再见面也是一样。
父母开始张罗着买年货，虽然少了很多往年那种喜庆氛围，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晚饭后就着罗母给他展示新衣服的时机，罗珂关上房门，跟母亲深谈了一次，包括性方面的话题，这种事他还是没勇气当着罗父的面说。
母亲的反应有点出乎罗珂意料，他本来以为罗母虽然不会赞同但起码能倾听，但她表现得非常抗拒，看着罗珂的目光充满惊讶和不解，很不耐烦地几次打断，试图让罗珂住嘴。
不过罗珂将他想讲的基本都讲了，讲了他和庄宇尘相识相恋的过程，也讲了庄宇尘之前的恋情和具体家庭变故，后来一个小时是拉着母亲袖子边哭边说的。他一哭罗母就没再特别激烈地对抗，最后也跟着流下泪来，难过又心痛，不断自责如果她能早看出苗头就好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罗珂也讲了他们买房子的事，这让罗母更加震惊，哭着问：“你真的要离开我们吗？”
“我没有啊，妈，我没想离开你们，以后肯定会好好给你们养老，但我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啊！”
“这样大的事你都不对我们说，你还没工作，怎么还贷款？”罗母擦着眼泪，“我跟你爸都给你存了房款，你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妈，你不要想那么多，现在庄哥在还贷款，等我工作了我们一起还。”罗珂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对未来是有规划的，我们不是一时冲动也不盲目，我们有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家里的钱。”
“可我们攒钱不就是为了你吗？”罗母的叹息成串掉下来，埋怨着：“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啊？叫我还有什么盼头啊！”
罗珂愧疚无奈又绝望，听到罗母这样说胸膛都痛得要炸开。他被生出来，他被当成父母生活的重心，在他还活成父母期待的样子时候还好，当他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尤其是做出这样忤逆的行为，简直摧毁了父母生活的信念，可他又何尝想如此！
当人慢慢长大，亲情就不可避免地成为内心最大的负担，这没办法选择，没办法抛弃，无论苦甜，都要一直背负。它会束缚人，让人想摆脱，可也让人担心这种关系的破灭，无论怎么样都想抓紧，因为没人想失去。
直到要睡觉的时候罗母才离开，彼此都很疲惫。罗母是听完了罗珂的诉说，但到底听进去多少，能接受多少，罗珂并不确定。他之前一直是父母的骄傲，以后还会是吗，他也不确定。
父母房间里传来讲话声，甚至还少有地出现了几声争吵，这在之前从未有过，父母的感情一向很好。罗珂知道肯定是因为他的事，他蒙上被子无声流泪，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眼睛都肿了，罗珂不想给庄宇尘看到，就没打视频，默默拨了电话，也不敢大声讲，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声哥。
“我在。”
庄宇尘立时接通，立时回复。两端都很安静，彼此的呼吸遥遥相融。
罗珂讲述了一下晚上的谈话情况，说了自己的感受，几次哽咽。庄宇尘默默听完，低低地说了句：“我懂。”
他声音沙哑，偶尔传来抽烟的细微声响。罗珂只听了这四个字，心里郁积就像冰雪遇到暖流，缓缓消融。
我在，我懂。
罗珂探出脑袋看向窗外，窗帘还没拉，落到眼中的只有无尽夜色，黑得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