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庄宇尘回来的时间里,罗珂差不多吃掉了半罐小熊软糖,给冯媛吃她不吃。罗珂完全没心思干别的,就一颗接一颗地塞嘴里咀嚼,总觉得这事儿有点离谱。
等坐在庄宇尘车里往医院驶去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一对男同性恋带着个女人去医院打胎,怎么想怎么别扭。罗珂不住地从后视镜瞟后排的冯媛,那个瘦弱的姑娘就安静地坐在后座,不停绞着手指,不说话也不擡头。
她跟罗珂话还多一点,也敢直呼他的名字,对庄宇尘始终恭恭敬敬的,一直叫他老板。现在老板亲自开车带她去医院,冯媛一方面有点诚惶诚恐,更多的是面对未知事件的恐惧,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害怕这种事,离医院越近她就越紧张,下车的时候都有点发抖。
罗珂看着她那张苍白惶恐的脸,实在不忍心,办手续等待检查的时候就搀扶了她一下。自此冯媛就一直紧抓着他手臂,骨节泛白,罗珂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手的冰凉。
终于拿到了齐全的各种单子,他们陪冯媛坐在了妇产科的诊室里。桌子后那位中年女医生仔细看完了每一张,严肃地对冯媛说:“你现在怀孕马上十六周了,不适合做流产,建议引产。”
罗珂完全不懂这些东西,冯媛看着也挺茫然,点点头。
女医生叹口气,指着B超上的图片说:“你看看,宝宝都这么大了,一切发育正常,说不要就不要了?”
罗珂也看了一眼,啥都没看出来,很疑惑是怎么看出宝宝的。
冯媛颤抖着说:“不要了。”
“未婚,是吧。”医生看了眼资料,“引产手术家属得签字,因为这种手术跟人工流产不一样,对身体的伤害比较大,手术后还得住院观察,一些副作用和可能发生的情况我必须得跟你们说清楚。”
医生开始说一些可怕的字眼,诸如大出血、子|宫穿孔、引产失败等等,冯媛越听脸色越白,颤抖得更厉害了。
最后医生问了一句:“你们谁是她男朋友?过来签字。”
罗珂和庄宇尘俱是一愣,俩人一起摇头否定。
医生冷哼了一声,仿佛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也没有掩饰地流露出鄙夷,说:“年轻人就喜欢一时冲动,怎么敢做不敢当?这种手术没有家属签字的话是不能做的。”
场面越发尴尬,冯媛只顾看着那张B超单发抖。罗珂只好清清嗓子说:“可我们真不是她男朋友。”
“不是怎么来陪她做手术?你们俩其中肯定有一个是吧?”
庄宇尘面色发窘,“都不是,我是她哥。”
罗珂赶紧跟上:“我是她弟。”
医生仍怀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问冯媛:“你总该知道谁是孩子父亲吧?让他来签字,不然我们不能手术。”
冯媛坐在那儿深呼吸,瘦弱的身体在外套里直打摆子,最后猛一擡头,“我不做了。”
医生肯定见过不少这种临阵脱逃的情况,没说什么,把那堆化验单往前推了推,说了句:“嗯,还是想好了再决定吧。”
冯媛把那些纸张紧紧抓在手里,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不,好像是急着逃离一样,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罗珂和庄宇尘没办法,只得拉住她让她别跑,然后护着她一路走出医院。
“对不起,对不起!”一到室外冯媛就哭着向他们道歉,那些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好像来不及停留一样,纷纷坠落。
“没事。”庄宇尘掏出烟想抽,意识到面前是孕妇马上又放回兜里,“只是到底要怎么做,你一定要想好。”
冯媛泪如雨下,拼命点头。她手里最上面那张B超单上,那个还未出世的宝宝图像承接了母亲的眼泪。
就这么折腾了一下午,到最后什么都没做成,还差点被人误会成一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罗珂心里难免有抱怨。看冯媛哭得无声哀痛欲绝,又发不出脾气。
回去的路上依然沉闷。罗珂注意到冯媛不停抚摸着那张影像,好像真能看见那个小宝宝一样,怕她过几天反悔又拉着自己来陪她打胎,便扭回头问:“冯媛姐,你现在真决定好了,要把宝宝生下来?”
“嗯。”冯媛擡头看了他一眼,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真抱歉,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之前明明决心很坚定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医院,一到医院……”
冯媛没说下去,眼神仿佛定在那张纸上。
“是不是医生说手术的事你害怕了?”
“是有点害怕。”冯媛抹了下眼睛,吸吸鼻子说:“不过再害怕我也挺得住。可我一看到这个,心里就崩溃了,我说不清那种感觉,好像一下子就感觉到他/她跟我那种奇妙的缘分和联系,甚至都觉得我没有资格这样做,我可以伤害自己,但不能伤害他/她。”
罗珂当然体会不到冯媛的感觉,看了看沉默开车的庄宇尘,又问:“那要是金宏才发现你没打掉,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这个孩子已经跟他无关了。”冯媛扬起脸,小尖下巴透着股倔强,“今天我来过,就当打掉了跟他的牵绊,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
罗珂不太懂她的逻辑,也不知道她以后要怎么跟家里交代,要怎么一个人养小孩。他默默看着车窗外,希望命运能对这个可怜的女子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