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本身的样子也很好看。你近距离看过一只乌鸦吗？”
“没有，我都是远远看的。”罗珂想了下，又说：“我之前读过一首写乌鸦的诗，是纪弦先生写的，很喜欢。”
“你背诵给我听听。”
“好。”罗珂在心里默了两遍，然后背给庄宇尘听。
“乌鸦来了，
唱黑色之歌；
投我的悲哀在地上，
碎如落叶。
片片落叶上，
驮着窒息的梦；
疲惫烦重的心，
乃乘鸦背以远飏。”
庄宇尘一手握着方向盘右侧，一手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面，一直目不斜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罗珂都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听清，正想问他，庄宇尘说了一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季节的乌鸦，但它遇到的，一定是一个从秋天里走过来的人。”
罗珂心里一跳，他经常在庄宇尘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但他从未对庄宇尘讲过，他就是那个从秋天里走过来的，落叶纷飞的人。如今他自己也说了同样的话，彼此的思维在时空的某一点达成了神奇的默契。
沈阳站渐渐临近，罗珂的目光从庄宇尘脸上移到外面的天空中。那些乌鸦依然盘旋在车站上空，盘旋在庄宇尘的故乡上空，一个个黑点组成了含义不明的动态符号，在湛蓝的背景下，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贯穿古今的告诫。
“希望我们的疲惫烦重，也可以乘鸦背以远飏。”罗珂的视线与那些鸦群相缠在一起。
庄宇尘让车子缓缓地从沈阳站前经过，听到罗珂这么说嘴角弯了一下，视线从车站上空一扫而过，随后一踩油门，飞驰着驶离了故乡。
灰蓝色的马路闪着光，像一条河流，朝着西南方向流淌而去。车速飞快，上百的行驶速度让胎噪风噪都比平时大，跟窗外飞快闪过的景物一起让人感受到驾驶的快感。庄宇尘跟平时一样开车的时候很少讲话，罗珂也很安静，看着窗外冰冻的土地，那上面还覆盖着一处处残雪，是冬天疯跑过的脚印。
中途在熊岳服务区休息了片刻，庄宇尘问罗珂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罗珂不觉得饿，便摇摇头，但表示要去上厕所。
下了车罗珂就蹬蹬跑走，没跑两步又停下来改成走，手在腰间扶了一下。
庄宇尘望着他的背影，舔了下嘴唇，摸出烟盒。
很快罗珂回来，看到庄宇尘垂着头站在车前抽烟，黑色运动裤，棕色马丁靴，深灰的厚呢羊羔绒外套里只有一件秋衣，因此外套扣子少见地扣严了。他颀长的身影站在光里，手上一下下打开扣上打火机盖子，嗒嗒地响，看到罗珂走到面前这响声停止了，擡头朝他绽开一个笑容。
罗珂咳嗽一声，忍住想要亲他的冲动，朝庄宇尘要了一根烟，跟他并排站在一起。午后的阳光很舒服，风也不大，连周围人来人往的嘈杂都不觉得吵闹，世事忽然安稳。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甚至都停留不了多久的落脚点，罗珂靠在庄宇尘身边，忽然感觉到了安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那混乱疲累的几天终于结束了，大概因为走过来的时候庄宇尘对他笑得很暖，大概只因为此刻群山淡隐，云朵忽现，而他带给他的心动，无人可替代。
抽完烟回到车里，庄宇尘在发动车子之前忽然把罗珂揽过来亲了一会儿，被放开的时候罗珂听见庄宇尘说：“刚才就想吻你。”
不是什么特别撩人的情话，却让罗珂心脏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