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娟儿的女孩子好像没什么情感，始终板着个脸面无表情，让干什么干什么。她推开一间卧室的门在衣柜里翻了翻，拿出孝服给他们。
庄宇尘披上白色的孝服，这孝服像袍子一样几乎触及地面，他接过白色布带和麻绳在腰间系紧，这白袍马上工整妥帖了，最后戴上一顶白色孝帽，整个人立时变了一个颜色。罗珂脱掉羽绒服，他穿着黑色卫衣和黑灰牛仔裤，庄宇尘在他腰间系了一根白色布带。那个二强也是这么系的，娟儿的是系在头上。
罗珂跟他走过去，看清屋子里的人个个带孝，除了在烧纸钱的那两位女人，没人像庄宇尘这样从头到脚满身都是白色。
这里都是他奶奶的亲戚，那两个女人肯定就是庄宇尘的大姑和小姑了。罗珂被众人注视着，有些不自然，脚步都有点磕绊，在庄宇尘的示意下先给奶奶的灵位上香鞠躬，之后退下来紧挨着他站好。
“我来守灵了，你们回去歇着吧。”庄宇尘说完转头跟罗珂说：“这是我两个姑姑。”
罗珂赶忙欠身问好。那两个女人长得很像，五十多岁年纪，眼袋和脸腮都明显垂下来一块，身材也很圆润。罗珂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多肉”一词。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其中一个嘀咕了一句：“总算解放了……”意识到不妥又连忙住嘴。她们都没跟罗珂讲话，好像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坐到了沙发那边。经过罗珂的时候不知是谁身上的香水味散出来，甜腻浓烈。
庄宇尘没再介绍其他人，拉着罗珂走过去。地上两个抱枕，如今被当成垫子用，罗珂学着庄宇尘的样子跪坐在他身旁，不擡头也知道那边那些人在打量自己，觉得不自在，便紧盯着火盆，看庄宇尘投放到里面的纸钱无声燃烧。
“守灵就是烧这些纸钱吗？”过了会儿罗珂小声问。
“嗯，要一直烧。”火光映得庄宇尘的侧脸明暗不定，“还有桌上的香和蜡烛也要保证一直燃烧。如果有人来吊唁，还得回礼，不过晚上没人来了。”
罗珂点点头，又问：“那边那些人，都是谁呀？”
庄宇尘头也没擡，说：“那个二强是我大姑家小儿子，他还有个兄弟叫大强，今晚没来。那边有我两个姑父，还有奶奶兄弟的几个子女，我也认不全。还有的我都没见过，大概是姑姑他们的朋友同事吧，你更没必要认识。”
“这是你大姑家对吧？”
“对，二强也在这住，大强结婚生子了自己有家。”
“他们都是你弟弟吗？”
“大强比我大一岁。”庄宇尘用一根木棒拨了下黄纸，让它们燃烧得更彻底。
罗珂动了动身体，始终觉得芒刺在背。过了一阵他感觉没什么人看他了，便偷偷擡起眼睛朝那边张望。
面前的瓦盆里火势旺盛，火焰让周围空气的密度发生了变化，光在其中经过扭动折射，对面的人和沙发椅子都好像有了某种波纹，轮廓边缘十分梦幻。但没人看向这边，他们低声谈论着什么，甚至还有人笑得挺开心。
罗珂又望向奶奶的照片，照片上的面容透过火焰上的空气也出现了波动，眼神似乎灵动起来。奶奶正躲在某个过去的时间里微笑，可这微笑现在看起来满含忧愁，一双忧郁的眼睛，一种担心的表情，两片嘴唇虽然微微张开，可她再也不会对这个世间提出任何一个问题。
不知道是谁调了音量，大悲咒的声音低了许多，但仍萦绕着这个客厅甚至更远的地方。罗珂看着奶奶的照片，想到她的一生，光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项就足够悲痛，不知她在异乡离开人世的时候心情是解脱是遗憾还是圆满。不，不可能有圆满，这个词太奢侈了，世人绝大多数都难得圆满，自己将来也不一定会是怎样。罗珂东想西想，越发觉得悲戚，低下头，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庄宇尘碰了碰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嘶哑，“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很难受。”
罗珂抓住他放在身侧的手，虽然都在火盆旁，两只手的温度都不高，甚至有些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