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萨呆的时间最长,后来她也离开了。我买了辆车,继续到处晃荡,开车的时候也没有目的地,几次开到无人区里,差点回不来。那时候……那时候我的痛苦不只来自失恋,亲人的离去,同性恋者的身份,我突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我不明白,毕业后我满怀希望地准备开启新生活,有相爱的恋人,有敬爱的亲人,有大好的工作机会,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那场出柜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推倒了我想建立的所有人生。我只剩愤懑和绝望,我不明白是哪儿出了问题。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活着只有痛苦,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后来疗养院给我打电话,说奶奶的情况经常不好,病情日益严重。我想我该回去了,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必须送她最后一程。但我不想在原来的地方生活,就拜托陆晓卉帮我找了个店面,又把奶奶接到这边来。我得停下来,停止游荡和思考,我得再赚些钱,让奶奶能更舒适点,然后我就无牵无挂了。”
“只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我非常矛盾,不知道把你拉进来是对是错,你迟早也会面对我们曾面对的事情,我不想让你承受那些痛苦……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庄宇尘在车门前慢慢蹲下来,用双手捂住脸,缓慢地上下搓了几下,然后不动了。大概是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这么彻底直接地掀开过往痛楚,他讲到最后的声音已经喑哑。
罗珂仿佛目睹了一场一颗心裂开碎掉的过程。他伸出的手微微发抖,想去摸摸庄宇尘的头。
“你没有拉我进来,是我自己想这么做。你被伤成那样还敢重新开始,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庄宇尘松开手,望向远处无边的黑暗。“我敢开始,因为我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不管你以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停了下他看向罗珂,又问:“如果我告诉你当年他的情况,你还敢吗?”
罗珂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庄宇尘又点了根烟,狠狠抽了几口,继续说起来。
“他爸爸是银行科长,妈妈是居家主妇,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本来家庭幸福美满。他出柜后,他妈妈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过激行为比我妈还狠,在一次争吵中跳楼试图自杀,所幸只是摔断了腿,没有生命之忧,但以后只能坐轮椅生活。”
“他爸爸不想跟一个残疾妻子和同性恋儿子在一起,没良心地离婚跑了。他妈妈说没关系,只要儿子能改过来,能按着她的心意结婚生子就好。他知道如果不那么做,他妈妈肯定还会寻死觅活,所以他只能分手,按着家里的安排相亲了,也结婚了,找了个稳定且无聊的工作,再也没碰过音乐。”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些他不想要的生活,如今却成为了他的余生……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所以,你还敢吗。或者一辈子都不跟朋友说,不跟家人说,偷偷躲在暗处,可一直不见光的爱情是不可能幸福的,会越来越苦的……你还敢吗?”
罗珂大口地抽着气,泪流满面。他把手轻轻放在庄宇尘头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温柔,没有任何犹豫地开了口。
“我敢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