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礼物,难道孤王就有吗?姚相回回带的都是大周朝廷的货,他自己一分钱都不肯出,是个铁公鸡。”
“您看祁参知就比他会做人。”
侧王妃扬起小臂上精致的流苏金钏,晃得天弥可汗眼睛都直了,她低笑着说道:“见妾喜欢这样式,祁参知说若再有机会来北金,送妾一整套,从头面、耳珰、璎珞、手钏,都给妾配齐了。”
天弥可汗抓住她的手,将她压进帐中,无奈笑道:“你这是小孩子见识。”
“妾本也不懂政事,哪有您见识多……”
天弥可汗自觉看透了祁令瞻的意图,但知道是一回事,拿人手短是另一回事,侧王妃的美言并非全无作用,何况他自己也收了祁令瞻一百万两的好处。
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单独接见了这位来自大周的年轻人。
见他唇色冻得冷白,天弥可汗传人给他上了碗热羊汤,祁令瞻被胡椒味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天弥可汗见此哈哈大笑,说:“北金的女人喝羊汤时都要加三大勺胡椒,你这只加了半勺,可见南人果然娇贵。”
祁令瞻面色赧然,却是好脾气的模样,“辜负可汗好意,让您见笑了。”
“区区一碗羊汤,算不得什么,”可汗说道,“和你送来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
祁令瞻说:“这是两码事。我向您献厚礼,是为了维系两族邦交,也是钦佩您的风姿。您赠我羊汤,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我不能因献上贵礼便生倨傲之心,这不符合我们大周所崇扬的仁义之道。”
这几句话若是换个人来说,难免显得谄媚,但祁令瞻风姿矜贵,神清气正,又有满腹诗书,将这一番话娓娓道来,便是一向瞧不起柔弱文人的天弥可汗也觉得十分受用。
他点头感叹道:“南人有阁下这般人物,知礼节、懂信义,怪不得老五崇尚汉化。”
“承蒙可汗谬赞。既然可汗提到信义,则有一事,我当使可汗知晓内情,以免受人蒙蔽。”
“哦?什么事?”
祁令瞻从袖中掏出几封信和一份章奏,请侍者传给上位的天弥可汗。
他说:“这些信件,是姚丞相的姻亲与藏、羌、彜三族往来的证据,信中写到,姚丞相愿用十万斤铜铁钱,换三族保他在大周的丞相之位。”
天弥可汗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份章奏,是蜀中官员向朝廷弹劾姚丞相的折子,走关系直接递到了我朝太后手中,太后却留中不发,不知是畏惧姚丞相的权势,还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这封折子是他早早从照微那里要过来的,为的就是今日。
天弥可汗不解:“据打听,大周太后不是你妹妹么,怎么与姚相走得更近?”
祁令瞻脸上露出几分怅然的神情,七分假里有三分真。
“倘您再仔细打听打听,会明白我与太后的关系并不亲睦,我们本就没有血缘,何况身处朝堂,更有权势之争。”
他叹息道:“太后主战,想笼络的人是姚相,为我要代替姚相出使北金这件事,太后生了好大的气,不惜令父母和离,与我断了兄妹关系。”
天弥可汗惊诧,“竟然还有这事?”
“您可派人细细打听。”
“这么说,姚相是想毁约,与你们主战的太后一条心,又不甘心失去外族的保障,所以转而讨好西南边的藏羌彜三族。”
“可汗明鉴。”
“简直岂有此理!”
天弥可汗气得当场勃然作色,将手中的信件扬了一地。
好狗不吃两家食,姚鹤守简直欺人太甚!
但他没急着做决定,强逼着自己冷静几分,对祁令瞻说道:“多谢你告知,此事孤王已知晓,但事关两国邦交,如何处置,还需孤王仔细斟酌。”
祁令瞻一揖,“如何处置是可汗的事,您无须向我交代,我也不过是出于信义,不想见您被蒙在鼓里罢了。”
来北金之前,祁令瞻已作了周密的安排,将某些事刻意透露给北金安插在大周的探子,所以他不怕天弥可汗调查。
此后一连三天,他静居在北金为使者准备的宫殿里,毫无忐忑不安之意,闲时会受完颜准的邀请,前往宴会观看北金勇士们摔跤斗武,并怡然甘做他们嘲笑南人文弱的靶子。
又过了三五天,北金细作的调查结果传回了花虞城。
祁令瞻没有刻意打探,但是从完颜准的只言片语和幸灾乐祸的神色中,得知天弥可汗盛怒不已,甚至扬言要提刀去永京剁掉姚鹤守的头。
翌日,完颜准捧着圣旨来使者宫中寻他,面有笑意地说道:“平康之盟密约中‘不可辄易大臣’的人选已由姚鹤守更改为阁下。恭喜祁参知成为我朝可汗认定的专属使者,德配其位,名副其实。”
祁令瞻心中松了口气,接过圣旨,“多谢。”
完颜准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你这趟的使命就完成了,不知准备何时回大周去?”
祁令瞻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就算明天就走,也赶不上除夕,何况回去之后永平侯府也只剩他一人,倒不如在北金多留些日子,提前做些安排。
他说:“过了上元节再走吧,听说北金也有上元节,与大周风俗不同,我倒想见识一番。”
“那自然好,我正有几个仰慕汉文化的僚属,想引你见一见。”
完颜准十分高兴,“上元节那天,咱们喊着我妹妹,出宫去逛那达慕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