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仲沂脱口而出道:“我等你!”
容汀兰未置可否。
三年后,祁仲沂果真请媒人前往青城容家说亲,彼时恰逢容郁青与人起恩怨,被污蔑杀人而身陷囹圄。祁仲沂以侯府的权势摆平了这件事,也让容家欠下他一份难以偿还的恩情。
所以他至今不敢询问,阿容到底是因为什么嫁给他,也不敢细思,倘阿容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又会对他多么失望。
马蹄后扬起一片飞尘,在西坠的金乌照射下,宛如随风洒金。
祁仲沂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了钱塘,回到家时,发现容汀兰正端坐在堂中等他。
她身着一件桃红色褙子,单手撑额坐在玫瑰椅中,侧脸被桌上的烛灯照亮。烛火将灯罩上镂空的桃花映在她脸上,仿佛贴满了花钿的新嫁娘。
祁仲沂心中一动,继而又无端一慌。
“侯爷回来了。”
容汀兰起身朝他走来,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要为他整理衣衫。
祁仲沂向后退了一步,说:“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都是土。”
容汀兰笑了笑,“我又不嫌你。”
她借着为他整理衣服的名义,又在他发间、后领、靴后发现了几颗新鲜的苍耳。
一次尚能说是巧合,两次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容汀兰终于在心中坐实了那个荒诞的猜测:她的弟弟没有死,而他的下落,与她的丈夫有关。
祁仲沂捧起她的脸,关心道:“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容汀兰压抑着心里的忐忑,吞咽下喉中的颤抖,努力平静地说道:“没什么,还在想钱币的事。”
祁仲沂安慰她说:“我请朋友帮你周转了两千吊,半个月内就能送来救急。你先发给那些急等着用钱的伙计,那些不着急用钱的,让他们再等一个月,到时候连本带息给他们发五两的银锭也好。区区几吊钱而已,比起你刚来钱塘时遇到的难处,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必如此牵肠挂怀?”
容汀兰脸上勉强撑出一点笑,“侯爷说的是。”
自那天起,容汀兰开始留心祁仲沂的动向,想派人跟踪他,又怕打草惊蛇,何况如今她身边的人,除了钱塘本地的伙计,就是祁仲沂从永京带来的侯府家丁,竟没有一个得力又信得过的帮手。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
这天容汀兰正在叶县织室中与绣娘们一起研究新织机,身边的丫鬟紫鹃跑来说有位姓杜的年轻公子在外求见她。
姓杜?最近有来往的商户和员外中,好像没有人姓杜。
容汀兰心中疑惑,让紫鹃将他请进来,远远见一意气轩昂的年轻公子阔步而来,在她三步外礼节周到地深揖。
“问容夫人安,鄙人杜思逐,现任殿前司指挥使,奉太后娘娘懿旨密查旧案。”
杜思逐擡眼朝她笑,见她神情仍有疑虑,自报家世说:“我爹是杜挥尘,与徐叔是旧交,我小时候还穿过夫人缝的袜子,夫人莫不是忘了?”
容汀兰恍然,既惊且喜,“怪不得看你长相熟悉,原来是杜家老三!”
忙请他入座,唤人上茶。
两人对坐叙旧,容汀兰请他傍晚一同回宅饮宴,杜思逐婉拒道:“我是奉太后密旨到钱塘来查案,此行不宜有太多人知晓,还是不去为好。”
容汀兰试探问道:“即使是永平侯也要瞒着吗?”
杜思逐但笑不言。
容汀兰将侍奉的仆从都屏退,面上敛了笑意,盯着杜思逐问道:“若我所料不错,你特意跑到叶县织室来寻我,正是为了不被永平侯知道吧?”
杜思逐点点头,“是。”
“太后让你查的案子,可是与已故的两淮布粮转运使容郁青有关?”
杜思逐又轻轻点了点头。
他说:“钱塘附近只听说玄铁山里有山匪,他们十分警惕,我混不进去,只能盯着时常在外活动的几个喽啰查探,没想到昨天偶然之中,撞见了一张熟面孔。夫人可记得谢愈此人?”
谢愈是谢回川的本名,当年西州校尉们交情不浅,容汀兰当然记得。
“许多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难道你见到的人与他有关?”
杜思逐道:“我的记忆或有差池,所以将他画了下来,请夫人辨认。”
丹青是杜思逐除刀剑之外为数不多的爱好,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人像,展开给容汀兰过目。
容汀兰仔细辨认后深吸了一口冷气,“是他,是谢愈,没想到他竟然落草为寇了……”
她手中宣纸的一角缓缓攥紧,联想到永平侯近日的所作所为,对于容郁青的下落,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我离永京之前,太后娘娘交代说,若事有不济,可便宜向夫人求助,”杜思逐低声说道,“我昨天还打听到,他们下山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搞一辆能锁住人的马车,二是弄几张前往蜀州的路引。”
容汀兰声音微颤:“他们这是要把郁青弄到蜀州去吗?”
杜思逐叹了口气,说:“事关容转运使的安危,我不敢擅自决定,又来不及向娘娘请示,只能来找您作主。”
容汀兰思忖许久,蓦然擡眼道:“先写封信给太后,你带我跟上他们,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敢不敢把我也一起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