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姜楠应该去孤儿院，吃过早餐，他给总店店长打电话，让对方替他跑一趟，送些面包和牛奶水果过去。
想要的、想碰的人就在同一个屋子，而自己却不能要不能碰，这是一种极大的煎熬。
姜楠为了缓解这种煎熬，一上午都在打扫卫生，擦完玻璃拖地，拖完地刷卫生间……
方春晖想帮忙，姜楠不让他插手，还勒令方春晖必须坐在沙发上，不能随意走动。
方春晖人是坐在沙发人，可眼睛总是追随着姜楠，姜楠走到哪，他的眼睛就跟到哪。
姜楠进卫生间和卧室时，方春晖就悄摸摸起身，不远不近地躲着偷看。
姜楠都知道，他有一种神奇的感应，总能准确地感受到方春晖的视线，这令他更加煎熬。
卫生打扫完，时间来到中午，冰箱里没菜，他现在基本不做饭了。
姜楠给总店对面的餐厅打电话，他一日三餐都在那家餐厅吃，和老板熟得很，点了八道菜，让送到小区门口。
吃完饭，这种想碰不能碰想要不敢要的煎熬更上一层楼，因为方春晖的视线较上午更炙热更可怜。
两人各坐一个沙发，状似都在认真看电视，姜楠眼睛都不用斜，就知道方春晖在偷偷看他，当然，电视里放的什么，他也一概不知道。
姜楠平时在微信上和方春晖聊得还行，你一句我一句的，但今天，他在躲方春晖又没胆子，两人不仅话说得不多，就连眼神，也不怎么相碰，基本是方春晖看过来，姜楠就赶紧垂下眼。
煎熬到一点半，姜楠笑了笑，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好。”
方春晖站起来，他眼睛里的不舍是那样浓，他笑笑：“……那我走了。”
“嗯，开车慢点啊。”姜楠把他送到门口。
方春晖开门走了。姜楠走进卧室，站到窗前，直到晚上九点半，方春晖发来微信：我平安到家。
姜楠走到床边坐下，他的脚像是没知觉了，他回复：嗯，早点休息。
【晖：好，你也是。】
日子还是照常过。三个月后，十月一号傍晚，姜楠收到谷雪的微信：姜哥，我和春晖离婚了，岩岩归春晖。
这么些年，姜楠偶尔也能收到谷雪的微信，除了过年的群发祝福，就是方春晖熬夜或者烟抽得凶的时候。
谷雪给姜楠发消息，让姜楠说方春晖。姜楠每次都照做。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定义谷雪这个人，说她贪财吧，也确实，为钱结假婚，签下一份没有期限的协议，但也深情，姜楠能感觉到，谷雪的对方春晖的关心，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有个共同的孩子。
【楠：怎么突然离婚了？】
姜楠知道，自己不应该问，但他很想知道原因。所以就问了。
【谷雪：钱赚够了。】
仅四个字就把十几年的青春概括了。
姜楠不知道要怎么回，斟酌片刻，回复道：以后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谷雪：谢谢，你也是。】
五天后，姜楠接到田礼的电话，田礼听朋友说方春晖离婚了，问他知不知道。
姜楠说：“知道。知道好几天了。”
田礼问：“那你没点想法？”
姜楠反问：“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也对。”田礼说，“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一些事，你其实和姓方的八字不合。方春晖喜欢你，但他喜欢不起你。他的深情排在名声、面子、自尊之后，你不搭理他是对的。”
田礼这话不对。在姜楠这里，方春晖的喜欢并没有排在什么之后，方春晖的选择是受环境和经历所逼。
姜楠很早就知道，在这段关系中，方春晖承担的远比他承担的要多，也比他累。
姜楠什么都怨不了，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如果他狠得下心，直接跑到“菲立包装”，当着所有员工面亲方春晖一口，也不至于日复一日只能翻着消息思念。
其实，只要他过得好，尹洪不一定会责怪他吃回头草。
其实，他早就想明白，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伤痛应该被忘记而不是被记住，尹洪的死，已经被他归到天命之说里，他已经释怀。
只要他愿意和自己妥协，情人就情人，也不至于，从青年跨度到中年还在虚度地等。
但事实是，他狠不下心，他既希望方春晖能抛弃一切隐姓埋名和自己厮守，也希望方春晖在自己本该的位置上大放异彩。
事实就是，他不愿和自己妥协。他总跟方春晖说不要钻牛角尖，他心知肚明，他自己也在钻牛角尖。
多年前，在知道方春晖结婚后，他闹过，但他妥协了。多年后，他对方春晖的爱早已经深刻到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早超越了生死，他又了解了方春晖执意结婚的理由，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就飞奔到方春晖的怀里。
可是，他没有。爱到这种程度，他觉得自己已经升仙了，必须要纯净，必须要洁白，必须要完完整整。
这是死胡同，这是牛角尖，他知道，但他愿意去撞，撞开了，撞裂了，他就圆满了，把自己撞死了，他也只叹一句遗憾，但不后悔。
姜楠岔开话题，问：“最近和你家大爷怎么样啊？”
“你才大爷呢！”田礼凶巴巴的，“好得很，我听他的，他听我的，我们互相听。我家大爷……哎，我被你带沟里了，有毒！”
姜楠笑得停不下来：“别嚷了，叫声大爷不冤。我前几天去超市，真的有小朋友叫我爷爷。”
“那小朋友怎么回事，你白头发都没一根，为什么叫你爷爷？！”田礼不解。
“跟有没有白头发没关系，年纪在这儿呢，人小朋友还特别助人为乐，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知道了，肯定是做任务。现在好多幼儿园搞这种活动，让家长带孩子体验‘助人为乐’、‘尊老爱幼’等传统美德，但很多家长为了完成任务，随便找个人说几句话摆拍一下了事。”
“你怎么这么了解？是不是有造人计划？”
“姜楠，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家大爷父母年纪大了，想抱孙子，这不，他跟我商量，想要一个我的孩子。”
“你的？”
“对。我说一人弄一个，他说，只要我的，我同意了。现在正处在准备中，戒烟戒酒戒熬夜。”
“真好。”姜楠羡慕得要死，“我必须是干爸啊，要不跟你急。”
田礼说：“知道了，你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挂断电话后，姜楠继续在沙发上坐着，什么都不做，就那样坐着。
四周静得可怕，他的孤独只有空气知道，直到深夜，他才起身洗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