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十点结束，客人们拿着伴手礼陆续离开，下人们收拾客厅，温振廷女儿和老婆则兴致勃勃地坐在沙发上拆礼物。
尹桢走到温振廷身边，想告辞。
温振廷再说一遍：“辛苦了。”
尹桢笑笑：“没事。”
温振廷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去院子走走吧。”
“好。”尹桢兴奋不已，他猜温振廷应该是有话跟他说。
即使穿上了外套，突然从空调房换到外面，两人皆冻得猛吸了口凉气。
他们沿着鹅卵石小道慢悠悠地走，温振廷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尹桢。
尹桢接过，就着灯光看了看，是一家餐饮公司总经理的名片。
温振廷说：“这家公司负责全市所有中小学早中餐，好像早餐中包含面包之类的，具体你自己跟总经理谈，你报我的名字就行。”
全市所有中小学早中餐，毋庸置疑，这是一单大买卖，但尹桢想要的不是这个。
“温先生。”尹桢说，“对不起，我接近您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那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目的。”温振廷宽容地笑笑，“你不就是想找合作方吗，所以我给你这张名片。”
“不是，我接近您不是为了我的面包店。”
“那是为了什么？”
尹桢紧紧抓着裤缝，一鼓作气说出来：“我是为了方春晖，我希望您在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上，投方春晖一票。”
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主题是选出新的总裁。温振廷停下脚步，侧身，眯着眼睛看尹桢，问：“你和方春晖是什么关系？”
“朋友。”尹桢很紧张，手心出了汗。
温振廷上下打量尹桢，尹桢被他看得背上也出了汗，他有些心虚，但脸上尽力维持镇定。
好一会儿后，温振廷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没什么变化，他说：“你要我投支持票，那你说说，我必须投支持票的理由。”
“一，如果方春晖爸爸没死，公司本来就应该由方春晖接管；二，方春晖是公司最有能力的年轻人；三，打工的和把公司当自己东西的人是有明显不同的。副总或许也有很强的业务能力，但是如果有一天，当公司遇到困境时，副总绝对不会为了公司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刻，他应该会转身跳槽到别的平台。但方春晖不同，方春晖一定会跟公司同生共死。您作为董事，是愿意把自己的利益寄托在一个只拿分红随时有可能跳槽的人身上，还是一个以壮大、保护公司为己任的人身上呢？”
温振廷沉默片刻，问：“语气这么笃定，你和方春晖不是普通朋友吧？”
尹桢一怔，随即搓了搓脖子，说：“确实不普通，是很好的朋友。”
温振廷点点头，说：“第三条理由很打动我，我会慎重考虑。”
“谢谢。”尹桢说。
“先别急着谢，我没答应一定投支持票。”
尹桢说：“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这声谢谢不能少，谢谢您愿意慎重考虑。”
温振廷笑着说：“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慎重考虑，毕竟这关系到我自己的切身利益。”
“对。”尹桢附和道。他其实是想说，谢谢温振廷没有立刻拒绝，没有从一开始就站在方亚宽那边。
从温振廷家离开，尹桢回家，往常只要方春晖比他早回家，必定站在门边等他。
客厅亮着灯，方春晖已经回来了，卫生间没有水声，卧室也是黑的，方春晖应该就坐在客厅，可没有走过来迎他。
尹桢的心脏没来由地猛颤了一下，他鞋都不换，走到客厅。
方春晖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握拳，知道他回来，不仅不偏头看他，而且脸部线条非常冷硬。
尹桢慢慢走过去，站在茶几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方春晖擡起头，用黯沉的眼神看他半晌，然后冷冷地问：“去哪儿了？”
尹桢声音放得很轻，他说：“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有个生日聚会，我去帮忙。”
“谁过生日，具体地址在哪？”方春晖不依不饶地问。
尹桢预感到方春晖因为什么生气了，他挨着方春晖坐下，挽着方春晖胳膊，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就上个月，和田礼去商务饭局，碰巧看见温董，我觉得机会难得，就递了张名片给他。温董喜欢吃甜品，所以我去京城学习，回来后陆续给温董做了几次甜品，他很满意。今天是他女儿生日，他觉得我做得好，作为报酬，给了我一张餐饮公司总经理的名片，但我没要。我说，我希望他在董事会上投你一票。就这些，没有再瞒你什么了。”
方春晖咬着牙问：“你觉得我为什么不让你操心这些事？”
“你怕我累。”
“还有呢？”
尹桢想了想，然后小声地说：“你怕我们的关系暴露。”
方春晖猛地站起来，把尹桢吓一跳。
方春晖往侧面走一步，然后居高临下地瞪着尹桢：“你知道你还去做！我反复跟你强调过，我们的身份敏感，关系不能曝光。而你，却堂而皇之地去找温振廷帮我说情，你说，他会怎么猜测我们的关系？！”
尹桢也站起来，他用力抓着裤缝，极力解释道：“我说我们只是朋友，他不会乱猜的。”
“不会乱猜！不会乱猜温振廷会打电话给我，问我你到底是我什么人？你把一个手握几十亿资金的商人想得太简单了，在做决定之前，他势必会查清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方春晖双目拉满血丝，嗓音有些发哽：“你知不知道，从你说出我的名字那刻起，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在温振廷面前曝光了。”
方春晖的反应太大了，这给尹桢一种感觉，方春晖特别特别害怕关系被人知道。
尹桢走过去，抱住方春晖，安慰道：“没关系的，就算温董知道了，别人又不知道，没关系的。”
方春晖好像真的很怕，他泄了力，把整个上半身压在尹桢身上，他喃喃道：“桢儿，如果我们被人报道，被人议论，该怎么办？”
方春晖边说，边细细地颤栗起来。尹桢感觉到了，更加用力地抱他。
尹桢其实也犯怵。现在是网络时代，如果真的被报道，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知道。人们首先会议论他的性向，再议论他和方春晖从仇人到情侣的关系转变。
但是，他转念一想，流言蜚语终究也只是语言，起到的实质作用有限，只要他极力忍耐一段时间，等话题渐渐平息，等时间推移，他想，问题应该也不大。
尹桢无所谓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议论就议论吧，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
方春晖没说话，只是他的颤栗一直在持续，像是恐惧到了极致。尹桢将他打横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然后紧紧抱着他，并轻轻地哼歌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