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桢嘴角抽了抽，悻悻地将腿拿下来，坐到床上，他掏出手机接通，无奈地问：“你怎么醒了？”
“我根本没睡。”方春晖说，“你别折腾了，没用的，我会一直盯着你。”
尹桢擡头看一眼墙角的监控器，他叹了口气，在床上躺下来，说：“好了，睡吧，我不折腾了。”
“嗯。”方春晖也叹了一口气。
出不去，尹桢只好想别的办法，早上天一亮，他就给田律师打电话，田律师也急得一晚上没怎么睡，电话响一声就接通了。
田律师：“尹桢，你见到方书勤没有？”
“没有。我家里发生了点事，走不开。我听别人说方书勤已经昏迷了，你能不能跑一趟医院，等方书勤醒了后，告诉他田礼被抓了。”
“我可以去医院。但是，方书勤不知道田礼被抓了吗？”
“应该不知道。”尹桢问，“田礼有没有告诉你，方书勤跟他是什么关系？”
“说了，田礼说他们是朋友，方书勤经常去他店里玩。”
尹桢犹豫片刻，说：“其实方书勤一直喜欢田礼，很喜欢的那种，如果方书勤知道田礼被抓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很有可能最后什么都不计较，对田礼网开一面。”
“这关乎性命啊，再喜欢，也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吧？”田律师毕竟是年轻人，对田礼性向的事接受起来比较容易，语气没什么特殊的变化。
“我也不确定，但是，现在我只能想到这一个方法，不管怎么样，试一试就知道了。”
“好的，我试一试。”
天气很好，吃过早饭，尹桢陪尹洪在院子里逗窝窝，他有些魂不守舍，不时掏出手机看。
等到中午，田律师总算打来电话，田律师说：“我提交的取保候审被拒绝了，也没见到方书勤，病房外守着好几个保镖，进不去。”
“这可怎么办啊！”尹桢深吸一口气，“警方那边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
“没有。”
两人唉声叹气一通，电话挂断后，尹桢给方书勤拨去电话，又是方亚宽接的。
方亚宽说：“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一直打电话？”
尹桢打算直接挂掉，但他好像听到电子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尹桢迟钝一秒，突然对着听筒大声喊：“方书勤，快点救田礼，田礼要死了！”
他怕方书勤听不到，一连大叫了好几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尹桢的叫声起了作用，还是别的，听筒里的“滴滴”声急促起来。
方亚宽扯着粗嗓子喊：“医生……医生……”
尹桢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特别煎熬，他不知道方书勤是被他喊醒了，还是被他喊死了，如果被他喊死了，不仅切断了田礼的后路，他自己可能也会被方亚宽冠上谋杀的罪名。
接下来的两天，田律师又去了两次医院，还是没有见到方书勤，他向医生护士打听方书勤的情况，可对方拒绝回答，他还差点被保镖追上，要不是跑得快，少不了一顿熊揍。
尹桢提心吊胆地熬，头发都熬掉了好多，傍晚时分，他闷在房间发愁，手里的手机响了，竟是方书勤打来的。
尹桢担心是方亚宽用方书勤的手机打的，接通后，没有立刻说话。
方书勤的声音非常虚弱，像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他问：“田礼还好吗？”
听这话的意思，方书勤知道田礼被抓了，但田礼的境况却没有一丝好转。
尹桢心里的不安成几何倍数增长，他反问道：“被关了好几天，你说好不好？”
方书勤轻笑一声，说：“我也不好，很不好，可能过几天就死了。我死了后，田礼应该也会死，我去地下继续追他。”
尹桢脑子里的脑浆轰地一下炸开了，他的希望貌似破灭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想田礼和你一起死？”
“想啊，不能同生，同死也不错。”
“可是，田礼是被栽赃的，还是说，你相信田礼就是凶手？”
“……我知道不是他。”方书勤咳嗽了一声。
“那你他妈还说这样的屁话，你也配说‘喜欢’！”尹桢要被气死了，“既然知道不是田礼，你应该让你爸去警局澄清，这样田礼还能念你一点好，以后清明给你除草送花。”
方书勤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和好，声音本来就低，嗓子变哑后，说的话都有点听不清了。
方书勤说：“……人死灯灭，我不想孤单地走，我想捎上田礼。你要是见到他，帮我转达一句话，说我在前面等他，叫他不要害怕。”
已经有水素杯这个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眼前，方书勤又是这个心态，如果方书勤再跟警察瞎编几个佐证，那田礼可真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尹桢大骂：“你他妈去死，你全家都去死，全都死光，永世别再做人了！”
丢下手机，尹桢完全失控，他用力砸向墙面，指骨立刻见了血，他像感觉不到痛，又连砸了好几拳。
手机响了，尹桢以为又是方书勤，不想接，他蹲在床边，抱着头。
手机铃声停止五秒，又开始响，尹桢烦死了，抓起手机，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张口就骂：“你他妈怎么还在喘气，是不是坏事做多了阎王都不收你？”
“砸，给我继续砸，砸烂为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方春晖在话筒对面凶。
尹桢木然地看着手背的血，他一言不发，听着听筒里的滋滋电流声，眼睛一点点变红。
方春晖凶了一句，语气又柔和下来：“桢儿……桢儿……再着急，你也别伤害自己，你爸看到会心疼，我也心疼。”
尹桢背脊缓缓下压，弯成一个弧形，他哽着嗓子问：“小晖，田礼怎么办啊？方书勤说要拉着田礼一起死。”
方春晖叹了一口气：“……桢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对，可是，田礼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
方春晖没说话。
尹桢开始絮絮叨叨，他说了很多话，他讲读书时和田礼之间发生的趣事、讲坐牢时每次收到田礼的信他都很开心、讲田礼帮了他很多很多……
讲到最后，他的嗓子完全哑了，脸上全是泪。
方春晖一直安静听着，等尹桢停止下来后，他才出声：“把伤口清理一下，上点药，然后吃饭睡觉，明早起来或许事情就有转机。”
“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就那样想吧，万一成真了呢。”
好吧，就往好的方向想。尹桢轻轻“嗯”了声，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