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周游尔
齐寻发烧了。
他是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不舒服的,喉咙很干,额头像块热炭。
天还没亮,齐寻强打精神爬起来,发现管嘉明不在房间。
他昨晚没回来?
齐寻没有多想,撑起身子去洗漱,脚刚落地,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根本站不稳。
勉强着刷完牙,齐寻决定独自前往镇上的诊所,现在天刚亮,阿婆还没醒,他不想麻烦人。
生病不是来得毫无征兆。
从昨天落水开始,加之身体高强度工作,休息时间也屈指可数,他就想过自己会出状况。
但是八月节里的素材不能缺少,他是主要策划人,而且这是重拍,不能懈怠。
齐寻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卫衣,他戴着帽子,天色微亮,他独自走在前往小镇的路上。
路途遥远,他不免想起昨晚种种。
与管嘉明的每一次交涉都都让齐寻带着种本能的好奇。
他有时对管嘉明毫无兴趣,有时又会留意他的喜怒哀乐,留意他对周围人的态度和处事方式。
齐寻不免有个发现——不管周围的人态度如何,管嘉明似乎从不觉得累。
他就像个不断燃烧的篝火,哪里冷了去哪里填充温度,小镇的邻里随时给他加柴添碳,怎么都不会熄灭。
齐寻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时刻自己会被他的举动影响到。
只不过他与管嘉明的交流再频繁,他也只在清丰镇待十天,十天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有深入的社交了。
离小镇的路不算短,齐寻走得很吃力,累了,他把帽子摘下,脸颊两边都是冷汗。
周围没有歇脚的地方,只有早起的流浪狗和远处的鸟啼、鸡鸣,薄雾笼罩在山间,一方万籁俱静。
他愈发固执地走几步,腿脚就愈发无力。
这种感觉从大脑蔓延至全身,有那么一瞬,他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暗,鸡鸣、鸟叫,他想强打起精神,却都不管用了。
双眼欲合之时,远处骤然传来两盏光。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齐寻晕厥倒地。
再有意识时,齐寻先是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感到身上沉甸甸的,有点热,手脚毫无知觉,仿佛有团火在体内灼烧。
眼睛没有完全睁开,齐寻猜测,自己是被人送到诊所了。
谁帮了他?
就在他想竭力睁眼之时,屋内传来一阵开门声。
伴随着略微促狭的呼吸,齐寻眼睁睁地看着管嘉明走到他身旁。
齐寻微微眯眼,发现管嘉明没有离自己很近,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他手里拿着单据,看得出神,宽肩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影子分割在白墙上,留下一道墨影。
没多久,他的目光就转移到了齐寻身上。
“怎么还不醒?”管嘉明嘀咕,“明明退烧了。”
下一秒,他挪了张椅子,将一米多的距离缩短,像照看孕妇一般,用一种生死难料的目光盯着齐寻。
齐寻:……
管嘉明猫着腰,齐寻的脸隔得近,他连他脸上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齐寻的肤色很白,脸上干干净净,如同瓷器一般,唯一的一颗痣长在眼角下,睫毛很长,不说话的时候,透出一股莫名的乖张。
从小心地偷看,到光明正大地盯着,管嘉明的转变时间不长。
他发现齐寻闭眼的时候,远比睁眼的时候要可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种逼王转世的模样,跟现在说不了话只能干躺着的齐寻简直判若两人。
莫名的,管嘉明开始贴近齐寻,他的动作轻微,怕把齐寻惊醒。
离脸还有一寸,管嘉明垂眸,闻了闻齐寻身上的味道。
除了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他还闻到了一股素雅的清香,有点像沐浴露和洗发水混杂的味道。
这个味道管嘉明无比熟悉,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家里现成的。
他昨晚洗澡了?
难怪烧到39度。
管嘉明摸了摸鼻尖,此刻,齐寻的味道几乎占据他整个大脑,他又克制又警觉地保持距离,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靠得太近了。
“跟个初中生一样。”管嘉明总结评价。
他昨晚没有回家,除了鲤鱼队的应酬之外,还有就是他发现自己对“见到齐寻”这件随时有可能发生的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应激。
这种感觉不是空xue来风。在鲤鱼灯表演之前,他绝无这种想法,可在鲤鱼灯表演完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格外在意齐寻的一举一动。
就好比在“齐寻会不会等他回家”,这种毫无营养、没有可讨性的问题上,他会纠结很长时间。
他摸了摸脑袋,直起身,轻叹口气,“你这回好了之后,别再逞强了。这次倒在路边,还好我路过,下次你要倒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可能就被野狗啃掉了。”
说完,管嘉明站起来,走到门口,没迈出门,又转头看向齐寻,补充一句:“小屁孩。”
不说话的齐寻,还是有点乖的。
他掏出手机,给病床上的人拍了张照片。
照片不讲究构图,只放大焦距,齐寻像一条濒死的咸鱼,飘浮在照片中央。
管嘉明乐了,美滋滋地收好手机,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
死一般的宁静过后,齐寻猛地睁开了眼。
他动静不大,身板有些僵硬,略微动了动,床板就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佛祖一般地翻了个身,管嘉明的气息像阴天里的云霭,怎样都散不开。
虽是装睡,齐寻也不是没有反应。
相反,他反应很大,在被窝里,他的拳头握得很紧,只要管嘉明再往前多靠近一寸,他必然会毫不留情地发起自我防卫。
……太近了。
呼吸、心跳、气味。
齐寻蒙上被子,企图阻隔空气来源,可到头来不舒服的还是自己。
显然有大病初愈的征兆,可他并没觉得自己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