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哄睡
主卧的床面积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许柚侧身朝外，身子微蜷，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被褥被人掀开,床垫下陷，伴随着冷空气进入被窝的还有一股温热。
床单与布料摩擦出声音。
宋祈年在一边躺了下来。
卧室里安静的只剩呼吸声。
“睡了？”他明知故问。
许柚闭上的眼睛颤了下,当做没听见,继续睡。
后背被人轻轻推了推。
“真睡了？”宋祈年戏谑，“没想到我女朋友挺厉害，还有秒睡的功夫,什么时候我也学学。”
许柚还是没动。
宋祈年靠在床头，眼神往下睨,看着在被褥里缩成一团的人，有些好笑。让他过来陪睡的人是她，这会儿害羞得装死的人还是她。
宋祈年没忍住，笑了一声,落拓的肩膀都抖了几下,他俯下身，靠近许柚的耳朵，也不说话，就这么故意地在她耳边呼吸，恶劣得不行，直逼得小姑娘耳朵红红，又故意低声说坏话：“小猪快睡,睡饱了，明天再宰。”
许柚抿唇,止笑。
耳朵边的幼稚鬼还在说，漫不经心地尾音拖着，懒洋洋地，“从前有头叫柚子的小猪，很调皮，每次要睡觉都不乖，非要缠着一只很帅气的狮子给她讲睡前故事，狮子就说……”
等了半天，宋祈年都没说话。
许柚偷偷睁开眼，眯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宋祈年坏笑的唇，“小猪终于肯醒了？”
“……”许柚不装了，坐起身来，跟宋祈年一道靠在床头，还好奇着刚才的故事，“狮子说什么了？”
这下轮到宋祈年闭目养神，唇线抿着，不说话了。
“你说话啊。”许柚拿胳膊捅了下他。
宋祈年张了张唇，像是要开口，结果下一秒他又重新闭上，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更惬意的姿势。
嘴角上扬的弧度肆意妄为。
许柚：“……”
他就是存心的！
这么一闹，许柚仅存的睡意烟消云散，她爬起来点儿，坐直，两只手抱着宋祈年的脑袋，晃了晃，少有的缠人样，“张妈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说话说一半的人，阎王割舌头。”
宋祈年阖眼，云淡风轻地回一句，“要割也先割你的。”
许柚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你说呢，”宋祈年这才睁眼，冷淡的瞳孔在灯光下染着一层柔和光晕，温柔，宠溺，“真以为我不知道，好端端让我陪你睡，是不是晚上睡不着，做噩梦了。”
许柚怔住。
强行拎起的一点唇间，缓缓落平，她松开抱住宋祈年脑袋的手，整个人慢慢地靠回去，眼皮垂下，“嗯。”
每年清明前后，许柚都睡得不怎么好，她总是反反复复地陷入父母去世的那段回忆。冰冷冷的太平间，盖在尸体上的两块白布，还有母亲垂落下来的那只手，血迹斑驳，皮肉绽开。
五年了，很多东西都在慢慢淡化，许柚也以为这段恐怖煎熬又令她难过的记忆也会随之淡忘，但是没有。
尤其是今年，在梦中陷入回忆的真实感格外强烈，强烈到许柚不禁以为梦里面才是真的，梦外才是假的。
宋祈年轻叹口气，将人搂在怀里，“想爸爸妈妈了？”
许柚侧过身，整个人往下坐了点，在他怀里找了个安心的姿势，“我不知道，往年也会做梦梦见他们，但是算不得噩梦，醒来就好了。只有今年，我梦见太平间的那段，而且梦里的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怎样醒不过来。”
宋祈年不言，就这么听着许柚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在想，会不会是爸爸妈妈觉得我去英国的决定不太对，还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不开心了？”
“许柚。”宋祈年握住怀里人的肩膀，把她往上提溜一点儿，露出微红的眼眶。他垂眸，看着她，想敲敲她脑袋，大惩小戒地让她别总是乱想，可盯着小姑娘那双微红的眼，还稍显不安的目光，心又这么给她看软了。
“傻的，”他把人搂紧了点儿，“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在担心你呢？”
“真的吗？”
“真的。”
许柚明知道自己问得人不对，也没什么意义，但她还是问，“没骗我？”
宋祈年下巴搁在她头顶，把人往怀里摁，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搏动声咚咚作响，“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许柚撇嘴，“你骗我的时候还少了。”
“忘了。”
宋祈年给她掖了掖被子，关掉灯，只留下他那边一盏光暗的，“不早了，睡吧。”
许柚睡觉喜欢蜷着身子，本就清瘦的个子缩成一小团，这样才能捕捉到安全感，下半张脸也要埋在被子里。这是宋祈年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许柚的睡相，他摇摇头笑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旁边有人不习惯，十几分钟后许柚翻来覆去，还没睡着，“所以狮子到底说什么了？”
宋祈年气笑，“他说，小猪再不睡觉，明天起来就宰了！睡觉！”
他把最后一盏灯也关了，躺下来，侧过身，一只手隔着被子搭在许柚的腰上。随后，把人严严实实地扣在怀里，用手轻拍着许柚的背，哄小孩儿似的，“睡吧，乖。”
直到听着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宋祈年酸疼的胳膊才慢慢移开，凑过去，亲了下许柚的额头。
一夜无梦。
许柚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腰上一重，她惺忪着睡眼，缓了缓才想起昨晚跟宋祈年一起睡的。
她放慢动作地转了个身。
宋祈年还在睡，蒲扇般的睫毛温驯地盖着，这个时候的他比平时削弱了锋利感，多了抹随性和温顺，还有一点好欺负。
许柚静静地数着他有几根睫毛。
忽然，眼睫动了下。
下一瞬，宋祈年睁开了眼睛。
两相对视，有些尴尬。
许柚刚要退开，腰上环住的手一揽，整个人摔在宋祈年的胸口，“偷看完就要跑了？”
“没跑，我要起床。”
“昨晚做噩梦没？”
“没。”
宋祈年笑，没脸没皮样儿，“看来我这个陪床的，效果还不错。”
许柚脸一红，伸手推他，“起床洗漱了，下午要赶航班。”
宋祈年松开手，懒懒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