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回忆
门轻轻地合上,没有半点声响。
走廊里的霉味被房门阻隔,屋内静悄悄的,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安静到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扔在桌上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要死不活地黑屏躺在那儿。突然,屏幕亮起,接连震动数下,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弹出来。
号码来自京北市。
宋祈年视而不见。
他边走向卧室边单手脱掉身上的短袖,下摆处的布料干涸僵硬,颜色也比别处要深一些。
脱下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拉开最底下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绷带和酒精纱布,酒精棉被少年粗鲁地摁在腰间的伤口上,火辣辣地烧痛感,他却眼皮都没眨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绷带和纱布缠上去。
弄好一切,宋祈年随便捞起一件短袖套上,坐在了书桌前,像个周而复始、不知疲倦的机器人,麻木地刷题。
“不是为了这一次拿第一,而是为了下一次也拿第一,之后的每一次都要成为第一。”
“宋祈年必须比所有人都优秀。”
“你宋祈年就是死,也要死在最顶峰的山巅上,而不是别人的脚下。”
没有什么比学习更可以麻痹他的神经和痛感。
以前是,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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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许宴疲惫地从公司回来,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了。他食指勾着车钥匙,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抽了根烟,腹诽总裁不好当。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什么时候要是能跟许柚这个小鬼换一下就好了,她去替他应付那些老古董,他来上学。
张妈期间起来了一回,给许宴热了饭,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累,然后让他上楼给许柚带一杯热牛奶过去。
“她还没睡?”许宴皱眉,打着哈欠敲门,“睡了没?”
“睡了。”
“……”
许宴觉得他这个妹妹真好玩儿,靠在门框上扬唇笑,“睡了还会说话,你是顺风耳还是全能超人啊?快点开门,张妈给你热了牛奶,你哥我大发慈祥给你端上来了,别不知好歹啊。”
也不知道哪个词踩了雷,里面的人很不知好歹地拒绝,声音闷闷的:“我不喝。”
“谢谢。”
这是开始赶人了。
许宴稀奇地挑眉,以为是转学的事情逼急了她,因为今天早上出门前他又提了那么一嘴。于是,只好用仅有的一点耐心假模假样地哄:“成成成,是哥不对,不该一回来就逼着你转学,我这不是也给你考虑的时间了吗?你还真跟我生气,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偷偷骂了句小鬼。
半晌,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女孩儿披散的黑发下露出半张脸,用一只氤氲雾气的小鹿眼看着外面,有些可怜。
不过许宴向来嘴毒:“怎么着,装贞子吓我?”
屋内的女孩儿安静一瞬,就在许宴又想调侃逗逗她几句时,女孩儿藏着自卑和怀疑的一句话,传在了他的耳边。
“哥哥,”她很认真地问,“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许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猛地僵在了嘴角。
哥哥,我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吗?
——这句话许柚十八年来只说了一遍,但许宴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夏天,许宴十六岁,读高一。
许柚十五岁,是这一年的中考状元,她笑意盈盈地拿着淮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回了家。
“回来了?”许母头都没擡,把手边的两份计划书推过去,“看看吧,选一个。”
许柚逡巡了一周客厅,没有爸爸跟哥哥的身影,她一个人跟妈妈相处时总会压抑不安。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慢腾腾地往沙发边挪,许母皱着眉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嫌她太磨蹭,许柚忙提着脚速站到了沙发边。两手捏着校服裙,习惯性地战战兢兢。
“妈妈。”她低声喊了一下。
“嗯,坐吧,”许母忙着签手里的合同,揉了下酸累的眉心,眼未擡,“看看两份计划书喜欢哪个?”话音未落,不等许柚去拿又随口补充道,“你哥哥去年选的是第一份计划书,效果很好,我很满意。”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选第一个。
周末家庭辅导是这样,穿衣的牌子和风格是这样,说话待人的方式是这样,就连握筷子的长度都要不偏不倚刚刚好……
现在又是这样。
不管她的意愿是什么,总之只要先在哥哥身上实验下来不错的,让许母满意的,都会强制性地让她选那一个。
许柚知道,妈妈其实也很辛苦。
一个女人管着公司,还要操心家里,为了他们兄妹俩一直都用苦良心,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他们好。
可是这种“好”,过了头就是负担。
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许宴还好,他本就性格落拓不羁,说话做事散漫不着调,许母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他无所谓。
可许柚不是这样。
她性格像许父,心思细腻,情感接受能力比常人敏感。
她喜欢中国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古诗词和古文物,不喜欢那些变幻无穷、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方程式;喜欢跟王黎满街瞎跑、捏陶瓷娃娃玩,不喜欢闷在家里学钢琴和名媛礼仪;喜欢大口吃着冰淇淋和蛋糕,不喜欢小口小口抿着,还得控制食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所以这些年来,许柚处在严格管教和约束下,生怕做错什么让妈妈不高兴,她一直都紧绷着一根弦。
直到今天,那根摇摇欲坠的弦终于断了。
“妈,这个是高中理科学习计划书,不是文科。”许柚第一次壮着胆子说出心里话,“我要走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