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很轻地闭了下眼,彻底没脾气了。
但下一刻,长风骤起时,他鼻尖轻皱了下,闻到了点别的味道。
不是冷松,更像是一直被遮盖着,却又不知为何倏然泄露出来的。
医尘雪这时才注意到,司故渊眼周的疲色似乎又更重了些。
他先前不是没瞧见,只是以为那是下山太久,耗了精神的缘故,司故渊又逗着他说话,他便没多问。
现在想来,那疲态其实是不寻常的。
司故渊会在山道的冷松林里除去身上沾惹的气味,也有时间修养,恢复灵力,不会人到了小坐林还是一脸疲惫。
“司故渊。”医尘雪连带着眉心都蹙了起来,“你过来。”
他说完,又想到什么,目光扫过司故渊眼尾,立时又改口道:“不,你坐着别动。”
前后截然相反的话语,司故渊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张唇想说些什么,医尘雪却已经走到他近处来了。
“上仙,劳驾伸下手。”
这回换成了医尘雪的阴影罩在司故渊身上了。
大片光亮被挡住时,司故渊擡眸,看见医尘雪脸上并无笑意,制止的话到唇边,又收了回去。
他很清楚,只有在生气时,医尘雪才会是现在这样,面无表情,语气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别扭。
又是“上仙”又是“劳驾”的,大约是气得不轻了。
司故渊闭口不言,照他说的伸了手。
医尘雪手指点在他掌心,毫无意外地,下一刻就皱了眉。
灵力流失得没剩多少了……
不怎么明晰的眸光从半垂的眼缝中投落出去,医尘雪睨着眼前的人:“上仙,谁算计谁?”
同他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已经是反常,刻意惹着他说话,便是算计了。
想让他分不出心神去注意别的。
“我算计你。”司故渊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又伸手去牵他蜷在袖袍下的手指,语气温沉,“别怕,不会有事。”
闻言,医尘雪唇抿得更紧。
若是无事,那血腥味就不会遮不住,反叫他闻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医尘雪才问:“伤哪儿了?”
司故渊没答话,但医尘雪知道他的意思。
不给看……
刚被顺了毛的人气得眯了眸子,泄愤一般抓着司故渊手指,却又顾忌着什么没用太大力道,矛盾又别扭。
司故渊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拇指指腹从他唇沿上抹过去,似是要将那条线抹得柔和一些,又似是某种安慰。
“在山下的时候,突然很想见你,在那片冷松林里没有逗留太久。”
听见这话,医尘雪微垂的眼眸动了下,视线从自己唇上的那根手指往上移了些,落到了司故渊开合的唇间。他听见司故渊说:“好不容易见到了,别难过。”
医尘雪不应声,他不信司故渊说的。
因为司故渊身上是冷松香,不是那些不好闻的味道。
但下一刻,那些“不怎么好闻”的气味就窜到了鼻尖来。
那是司故渊清缴邪魔妖物时沾惹上的,他只闻过一次,后来就再没闻过了。
这次是第二次。
“是为了盖住这些,才遮不住伤。不是因为伤得很重。”
司故渊慢声说着,又低头吻了下他的唇角,带着点哄的意味。
久别之后的亲热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更多的是思念,显得小心翼翼又弥足珍贵。
医尘雪依然很安静,并不说话。
却在司故渊退开的一瞬,主动擡了头,有了索要的意思。
司故渊阖了双眸,只手扶住他的后颈,鼻尖的气息交缠,紧扣的手指间,是阔别已久后无尽的眷恋。
但这个很长的吻里,总是有人要乱了心神的。
某一瞬,司故渊邃然睁眼,很轻易便瞥扫到了医尘雪微扬的唇角。
再往下,便是腕间不知何时缠绕上的细丝。
“算计我?”司故渊微蹙了眉梢。
“这叫礼尚往来,上仙。”医尘雪语气极为骄傲。
有了那缘线,他便能知晓司故渊身在何处,又是否安然无恙。
寻常命仙的缘线好断得很,他种下的这根却要等到人死缘灭,才会消失。
不过,当时的医尘雪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是他亲手拽住了那根缘线,强留了他和司故渊的那些羁绊,以至于哪怕轮回转世,他们依然被冠以了与前世一样的名姓。
迎来了一场他以为的,素不相识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