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问,他觉得这人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故意诓他的。
好好的和尚,瞧着眉目温善的,竟装了一肚子坏水,果真是人心难测。
秦叔心想,云淮那孩子万万是跟不得他的。
等阁主回来了,将人赶出去,云淮便留下来让他照料,日后待他寿满天年,家财一半留给流苏,一半便留给云淮。
秦叔不仅阁里的算盘打得好,这些生老病死的事也看得很长远,甚至真琢磨着要给自己先打一副棺木来放着。
但还没等他选好做棺椁的良木,他家阁主就回来了。
不止带回来流苏,还带回来上回那个冷脸的傀师。
说是被带回来,其实被带回来的像是只有流苏一个,因为那个傀师走在他家阁主旁边,说不准是谁带谁……
***
知鸢和秦叔站一起,一个说和尚,一个说云淮,将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医尘雪听得头疼。
因为秦叔说的实在是太多了,三句话不离“云淮”这个名字。
司故渊本来倚着窗,估计是忍不住了,撂下一句:“我去外面等。”
然后腿一擡,跨窗出去了。
医尘雪正想说些什么让他回来,又见他转过头来,蹙了下眉心:“你说什么?”
我还没说。
医尘雪想这么答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司故渊问的不是他,是方才一直喋喋不休的秦叔。
三道目光都落到了秦叔身上,他甚至还半张着嘴,明显是话还没说完,但一下子被三个人盯着,他便又停下来,不说了。
“秦叔,你说了什么?”医尘雪替司故渊又问了一遍。
于是知鸢和秦叔都意识到,自家阁主刚才并未在听他们说话,而是光顾着去看窗外的人了……
秦叔被问得有些懵,他说的太多了,不知道医尘雪问的是哪一句。
旁边的知鸢挑了句最近的,复述道:“他说那纸傀额上的印记,是金色云纹。”
这下医尘雪就明白了,司故渊为什么会转回来。
纸傀额上有印记很常见,云纹印记也不稀罕,但金色云纹就少了。
好巧不巧,他和司故渊见过。陈云舟额上的印记,也是金色云纹。
“医尘雪。”司故渊叫他。
除了医尘雪本人,另外两人闻言都是一脸震惊。
知鸢从流苏那儿套过话,虽然也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但也没想过是已经到了直呼名字的地步。
自家主子从来不对外说名姓,青枫这么久,除了她和流苏,再就是秦叔,便再没有人知道医尘雪的名字。
纸傀不会过多问及主子的事,但传闻是止不住的,“医尘雪”这个名字在东芜的特殊性,她是知道的。
将名字说出去,便意味着将自己的过往交出去了。若非是极为信任,主子绝不会这么做。
知鸢忽然想起来,那人第一次来阁里时,自家主子那漫进眼底的笑意。
她有些明白了。
主子常会盯着烬原带出来的那株白梅看,有时一看就是很久,她和流苏叫了好几声才能得到回应。
窗外站着的那个人,同主子桌案上日日开花的那株白梅一样,主子看久了就会陷进去。
不过,那株白梅好歹让主子撑到了现在,那么人的话,会撑得更久一些吧。
知鸢时常觉得,主子哪一天也许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哪怕是她和流苏也拉不回来。
但若是有个念想,就总能弄出些声响来,不会毫无生气,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散。
以前是白梅,现在是人。
司故渊叫了名字,见他偏了脸,才接着道:“过来。”
医尘雪起身,留下一句:“忙去吧,我们去见见人。”
便走到窗边去,司故渊扶了他一下,两人并肩往外去。
秦叔脸上的震惊逐渐转变为呆滞:“知鸢啊,你看见没有?”
“嗯,看见了。”知鸢显然已经接受了某种事实,冷静下来了。
秦叔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不断摇着头:“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知鸢啊……”秦叔欲言又止,“你家主子是不是被人骗了啊?”
怎么叫过去就过去了呢……
什么时候这么听过话了?
“不知道。”知鸢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嘶……”秦叔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倒不是因为知鸢的回答,而是往外去的两个人,医尘雪像是绊了一下,然后就顺势撞进了司故渊怀里。
说是“顺势”,是因为故意的成分实在太明显了。对面的人明明只是伸手去扶,反而被人撞了满怀。
“知鸢啊……”
秦叔这会儿就有点长辈的样子了,咳了两声才问:“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你家主人把人拐来的?”
“……”
知鸢:“……不好说。”
拐人确实像她家主子干得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