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走得很慢，此时的他恍若回到了少年时代，无助迷茫是生活的主旋律，迫切地想找个人依靠，告诉他出路在哪里，给予他走下去的勇气。他漫无目的地随处乱走，甚至被下落的挡车栏杆撞击到了头部。
赵煊能资助他，为什么就不能资助另外的困难学生。自己安然受之，为什么别人就不能获得自己一样的待遇，他难道见不得别人好吗？不是的，他比任何人都心疼困境中的少年人。只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是否与自己一样不堪，才是他恐惧去想的。
他沿着马路走了百米左右距离，然后他被人从后赶上，当面拦下了。
“你是谁？”少年清脆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令他触电般颤抖了一下。
那少年竟然追了出来，程廿停下脚步，缓慢擡头的动作，耗尽了他的全部勇气。他看着清瘦的少年，衣着质朴，背着红色的双肩包，有着一张虽非完美无瑕，却白皙姣好的青春容颜。程廿面目表情地垂下眼皮：“我不认识你。”
“你来找赵哥，你是赵哥的朋友？”那少年Oga问，语气里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娇憨。
程廿目色里的悲伤闪过，说：“不算朋友，”
少年扁扁嘴：“那你是谁？”
“我……跟你一样。”
少年疑惑地打量他两眼：“你也是赵氏的资助对象？你还在念书吗？”
“没有。”
“你几岁了。”
针对这个问题，程廿不想回答的，但还是鬼使神差说了出来。
“二十八。”
少年露出嫌恶的表情：“都二十八了，很老了。”
程廿道：“是的，你不用提醒我。”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少年话中的讽刺意味越来越重了，想必他也猜到程廿是谁了，也知道程廿是如何看待他的了。金主的前任情人与新欢之间的碰面，常见于狗血剧里的桥段，程廿一点也不想成为剧中人物。
他已二十八岁，在赵煊身边整整十年，赵煊该找一个新鲜的，眼前这个青春洋溢的孩子与正是完美的对象。
少年还想说什么，往后一看，脸色微微变了，程廿回头，见叶廷抱着文件夹匆匆走到他面前，神色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少年。
“程先生怎么来了？”
跟刚才老陈一样的口气。
“叶助，你也认识他？”少年指着程廿大声问。
“小季，你先上去。”叶廷急道。
少年露出不情愿的神色，看看程廿，显然对程廿的兴趣不浅，不愿意放弃看好戏。
“快去！赵总快下会了，你再不去来不及了。”
少年顿时紧张起来：“好吧，那我先走咯。”说着，甩着双肩包，两腿飞快蹬了起来。
叶廷目送少年远去，满怀歉疚地看着程廿。看来他已经从老陈那里知道了点什么，赵煊身边人无意中流露出对那个少年的“保护”，让程廿心中很不是滋味。
马路边只剩下程廿和叶廷，精明强干的年轻Alpha在面对程廿时也不免心虚：“这孩子是赵总新的资助对象，现在还在考核期，赵总要求对他的家庭背景和学习成绩等进行全面了解评估，才能决定是否正式缔结资助关系，今天带他来只是例行见个面，还没最终定下呢。”
程廿默默听着，像在听过去自己的故事。赵氏不会让自己的钱花在不当的地方，当年对程廿也是做了好一番评估才决定给予他奖学金，想到这里，程廿便觉得无比恶心。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个，这是他撞见的第一次，可类似事情发生了多少次？他不清楚，但绝不是每十年一次。
程廿平复情绪，闷声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叶廷说：“您别多想。”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叶廷顿了顿，说：“刚才赵总在开会，手机设置了静音才没接到您电话。”
是了，周末开会，忙成这样，赵煊还不忘见那个Oga。程廿仿佛突然下定了决心，问：“赵煊在哪？”
叶廷忙提醒他：“赵总在开会，您还是先别去了。”
可他拦不住，叶廷是Alpha，总不能动手钳制住另一个Oga，更何况还是他老板的人。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叶廷的私心，他也许是希望程廿去的，不过意思意思地拦一拦。于是程廿轻松越过叶廷，再一次改变目的地，往赵氏集团大楼走去。
程廿的指纹早就已经录入了安保系统，所以他能同赵氏的职员一样轻易地进入，只不过到了三十层电梯就上不去了，再上面就是赵氏高管专属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他没有获得上去的特权，只好下来爬了五层楼梯。
人一冲动，的确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事，这一天自取其辱得还不够吗？金主的父亲赶他走，金主也找到了更美貌更年轻的Oga，他不再被需要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非要找到人当面问个清楚。
满头大汗地走错了很多地方，程廿最后莽撞地撞开了会议室大门。
赵煊站在首位，正面色冷冰地发号施令，的Alpha，面对闯入的Oga，露出了明显不愉快的表情。
程廿心里咯噔一下，恍若坠入了危险的原始丛林。不是他自轻自贱，而是周围的气场无法让人不联想到“伴君如伴虎”这个词。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们都不认识程廿。程廿强做镇定，对着最上面的人说：“赵总，有点急事想跟你谈谈。”
赵煊丢下激光笔，合上面前的acbook，说了一句“散会。”往大门口走来，经过程廿身旁时说：“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