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瞒了你那么久。”她说着,眼里的泪像是止不住般,大颗大颗地坠了下来。
泪是烫的,烫得两个男人心尖都缩了起来。
鸢眉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又嗫嚅道,“可我不敢说,我一直恐惧面对过去那些经历,我不仅曾是他的外室,我还……”
话未说出口,便被冷厉的声音打断,“殿下!”
鸢眉透过朦胧的泪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裴疏晏脸上的线条紧绷着,漆黑的眸里又带着祈求,他眉头紧皱道,“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言卿舟见裴疏晏神色沉重,料想定是更加难以启齿的过往,于是也跟着劝道,“我知道这些事是你的伤疤,所以你不必说,我也不想知道。”
鸢眉的心头动摇了一瞬,可又慢慢地醒悟过来,“不,卿舟,我必须告诉你,否则……就是我的不仁了。”
她顿了顿,将那些不堪的经历一一道来。
裴疏晏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得知那段经历,看她提起旧事,脸上已经成了一潭死水,可他的心头却止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越发无地自容。
言卿舟也听得心情沉重,时不时拿质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鸢眉终于一口气将自己的过往袒露了出来,那座埋在她胸前的山,也终于铲除了,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思忖良久,她又将平静的目光转向他,“卿舟,我已经对你毫无隐瞒,不知你现在——还愿不愿娶我?”
言卿舟见她哭红了的双眼虽已经止住了泪,可眼眶是洇红的,乌黑的眼睛又如雨后春山一般,泛着朦胧的光。
他便这么静静地凝了她许久,几乎忘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他从她眼里看到那一点期待,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继而又慢慢转化成失落。
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该如何应对,可仔细想想,即便她身世的坎坷,她便比别人低人一等了吗?
并不。
相反,她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她一直在沉默中努力,一步步成为如此出色的人。倘若她不是皇后的亲女,凭她的本事,也未必不能在宁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这简直令他敬佩不已。
“鸢……娘,”一时改口令他有些僵涩,可他的语气却很坚定,“我愿意,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娶进门。”
话音刚落,鸢眉终于破涕为笑,幸福的喜悦从笑得弯弯的眼里溢了出来。
他们便这么旁若无人的凝睇着,让第三个人的存在显得有些碍眼。
没人注意,裴疏晏嘴角也默默上扬起来。
太好了,他们两情相悦。
她再也不需要他的相助了,而他当然也没有资格再为别人的未婚妻子奔波。
想到他们必然还有很多私密话要说,他如坐针毡,到底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拱手朝着鸢眉道,“殿下找到了可托付之人,臣也替你感到开心,你放心,这将是臣最后一次见你。”
鸢眉这才从满腔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将目光转向裴疏晏。
他脸色虽有些灰白,可倒也还好,她嘴皮子动了动,到底软和下来道,“好,你多保重身体。”
言卿舟也擡眸看他,虽然心头对他之前的行为感到不齿,可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便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追究了,于是当着他的面,将她的手紧紧地握进手心里,一字一顿地看着他道,“裴首辅,过去的事下官已经不想追究了,不过希望你一诺千金。”
裴疏晏见她敛着长睫坐在那里,脸上似有羞赧之色,在这一瞬间,心头所有的不甘也全都释解了。
“当然,我也无颜再见她了,”他沉吟片刻,又郑重嘱咐,“有一件事,我想告诉言御史,皇上有意让殿下和亲羌离,还请你破除万难,也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言卿舟回眸看了鸢眉一眼,这才定定地看着他道,“不必你嘱托,我也定会以命守护她。”
他这才知道自己又是自讨没趣,他嗯了一声,继而又重新拱手朝鸢眉施了礼,“殿下,臣这就告辞了。”
两人心头都清楚,嘴上说是告辞,其实也是诀别。
他说着,也不等她回应,扭过身,步履略显凌乱地走出了雅间。
门外,一向寡言的菱香忽而叫住他道,“娘子和言御史早在宁阳便已相识,他定会比你更适合做驸马。”
他脚心一顿,头也没回,藏在广袖下的手却悄然握住了,“如此……甚好。”
他说完便不再逗留,不一会,那抹天青色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另一边,鸢眉在他关门离去的那刻,那故作镇定的身子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软了下来,还是言卿舟见状赶紧挪了过去,将她冰凉的身子轻揽进怀里。
“别怕,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在。”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了起来,低沉的声线仿佛在她骨子里形成共鸣,她的身子渐渐回了暖,人却依旧有些茫然,眼神虚虚地定在茶壶上,大脑仍是空荡荡的。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卿舟,你说……父皇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还有……”
她咬白了唇,下半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