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血息
墨死泽泽心焕发出惊人的光亮,雁惜一度视野炫白。
遮遮眉眼避其芒后,雁惜倏地发觉置身玄秘空间。
“果真是你啊。”
雁惜回头,烽焱狮站在身后。
“前辈,这里......?”
浑厚的热流淌遍全身,疏通经络,与无根花灵相融相生,雁惜怔怔地看着掌中灵息,烽焱狮捋着胡子笑:“这一代的黎原风,竟与无根花认了同一个主人。”
雁惜咽了咽喉,“可我曾经是仙,现在是人......?”
“晨时月曾经的主人是天渊泽灵神女,这一任主人是你的好朋友,那个人族落依姑娘。其实至宝认主,认的不是哪个族群、或者籍类,而是褪去外在的灵魂共振。”烽焱狮满目慈祥,“实境黎原风是四界最强至宝,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
雁惜屏息。
“龙主动卦之初,抽离世界的‘恶’,注入罔清。即,以魔界困住‘恶’,给予三界‘善’和光明。晨时月、夏蝉雪、无根花、黎原风都是为稳定浒气、稳定四界秩序而生,故前三者至纯至净,末者至邪至恶。但如你所见,罔清这片本该恶意昭昭的土地,也长出来了很多心善心正的魔灵。生命破开造物主的束缚,打碎早已命定的桎梏,撕裂恶的预设,缝以善的生机。而他们,甚至没有喧嚣呐喊、愤世嫉俗,只是安静地生存、默默地生活。”
轰轰烈烈归聚寂静无声,无声之下有澎潮汹涌,但是淬炼者仅淡淡望了一眼,又平静踏实地转向了自己的人生。
“黎原风便是从他们身上得到了骨血,成长至今。”
热泪滑到唇边,雁惜才发现自己在哭。
烽焱狮落下手,“而它要选的人,必得与它同频,甚至更强。曾经的秦枭子是,但他后来被剖了情根,做了错事,害了不少人,心性纠葛、意志涣散,再没有资格。只有你,郜幺雁惜姑娘,无论你有没有力量,都没有向命运低头;无论对面站的是谁,你都会坚守本心。你是能够拥有它的不二人选。”
雁惜心绪难平,久久说不出话。
烽焱狮把双手背到身后,面色放松了很多:“试试感应它吧。有一件事,黎原风想说很久了。”
雁惜沉吸三口气,双手合十,黎原风和无根花在体内交融合一。
七彩灵氲涂满空间的颜色,艳丽明朗入眼,万万年前金碧辉煌的龙墟重现。
雁惜从未见过的一道椭圆光圈悬吊上空,日夜交替的速度却在眨眼。
“静下心,你会看到的。”
雁惜屏息凝神,终于在第十次眨眼时看到了异样:一位龙族姑娘飞向光圈。
再过一会儿,好几个龙族都飞走了。
龙墟的时间变缓。
雁惜往左看,发现偏殿空无一人。
须臾,另一名龙族赶至,施法将刚才飞走的同伴变回来。但当他停咒时,自己也飞向了上空。
后来的龙族与此人作出了相同的动作和选择,直到整个龙墟只剩最后一人。雁惜看不清那人样貌,却透过光线,瞧到了她坠落的眼泪。
最后一人也飞离了。
从此龙墟沉落。
“龙神是自己消失的?!”雁惜大惑,“他们去哪了——”
黎原风引她往前看。
椭圆的光圈慢慢扩大,延展至雁惜视线的边缘,无数颗金色光点飘向天地,渗往四界。
“那便是龙族。”烽焱狮眼里捎着深长的思念,“万物不存时,龙已出现。作为第一种生命,他们之前只有世界,没有父母。是世界孕育了龙族。”
“我、我不太懂前辈的意思。”
“世界客观存在,但要长出有灵魂、意识的生命,需要一样东西。”烽焱狮专注地看向雁惜,“就是你一直追求的‘善’。”
“龙族是‘善’的化身,有了善,才有后来的万物。因为善是接纳、是包容、是创造。可如你所知,后来的四界大肆争乱、嗜血残杀,灵与灵之间没有理解和尊重,互相猜忌、怨恨、甚至视为死敌。龙族赖以生存的本源改变了。因为世界的善改变了。”
烽焱狮眼眶湿润,“好像灵多了,灵与灵的关系多样了,由灵组成的世界就复杂了。最开始的‘善’已无法找到栖居之处,所以就有了你们以为的‘龙神一夜消失’。”
“那我现在应该去哪里找?”雁惜迫切,“我还能找到他们吗?那些金光、散落四界的那些金光,那些就是龙神吗?”
烽焱狮摇头:“道律不可逆转,龙神消失是天命,是世界的必然,但‘善’永远存在。只是它已经改变,随着世界的革新而改变。它不再聚集于某个族群,而是散向万万生灵。能够集齐它们,便能真正开启阴阳卦。”
“万万生灵?”雁惜想不明白,“只有阴阳卦才能改变浒气秩序么?若我集齐四界至宝之力,能否一试?”
“阴阳卦源起,至宝灵后生,有没有机会,我不确定。但它们若能合一,的确堪比毁天灭地之力,而你的灵根也有机会变完整。”
雁惜凝术,“可我已有对抗之灵。”
“那是杳蔼流玉给你的。”烽焱狮声线绵厚,“启蜇冢圣剑不再看重单纯的强力,也许,这就是宿命。战为止戈,止戈本身却是战。循环往复,永无宁日,圣剑也倦了。”
他轻拂衣袖,确认黎原风的状态,轻提嘴角:“它已完全适应你。走吧,出了墨死泽,你们还要面对更大的挑战。”
玄秘空间散去,泽心上的众人只感受到眨眼的时间。
“黎原风已认主,诸位该回了。”
烽焱狮甩手送客,凌寒和简七虽觉得突然,但都没有多问,礼貌地行礼,雁惜认真地瞧了烽焱狮一眼。
“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墨死泽的山接着伫立,水继续流转,寻蹊目送几人远去,搓搓双手向烽焱狮:“嘿嘿,前辈,您这万年不在泽心,是光临何处啦?”
烽焱狮怡然惬意:“上天下地,四界游玩。”
寻蹊惊中带奇:“您——”
烽焱狮的双腿开始消失。
“前辈???!”
“大惊小怪。”烽焱狮悠悠慢慢,“你不是早知道我死万年了吗?”
寻蹊:“......???!”
“那我、我我我我也死了......!??”
“若我死干净了,谁把黎原风交出去?”烽焱狮平和笑,眺向远方,“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竺焱后代,还能长出如此周正俊朗的小伙。”
寻蹊呜呜的声音起了又顿,夹带着苦涩的笑意:“您不是要彻底死了吗,竟还在开玩笑。”
“哭什么?”
“没什么。”寻蹊擦擦眼泪,五官还是那个图画出来的板正模样,“就是觉得我以后要做这里最老的人。我记得他们的青春,却没人再记得我的了,呜呜呜呜......”
“臭小屁孩。”烽焱狮泪中带笑,“去,帮他们省点力气,你开结界。别说我的事儿。”
“......现在?您不是还没......”寻蹊撇嘴,“前辈不想让他们知道?”
“别哭哭啼啼,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若知道我灵息消散,他们可不得再折回来,外面那摊事儿还等着呢。”
寻蹊衣服都擦湿了,烽焱狮笑着叹气,在施法送他走之前留下一句:“以后是最老的了,别老欺负小的。就你幽灵族这审美水平,赶紧去跟那姑娘搞好关系,人家可是天渊第一画师。”
灰灵融向周空,在暖光里获得永远的宁静。
十里之外的凌寒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