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寒
顾唯卿的指尖划过龙案上的骨哨，白玉雕成的哨身泛着幽蓝冷光——这是裴元洛生前埋在宗庙废墟中的遗物，哨孔里凝固的血渍与明珠腰间虎符烙痕的纹路如出一辙。三日前饮下的断肠草毒虽未致命，却让他每夜咳出带血的冰碴，此刻抚着骨哨的手指微微发颤，竟与当年老皇帝临死前攥紧玉玺的姿态别无二致。
陛下，禁军统领求见。司礼太监的嗓音尖利如刀。顾唯卿瞥见殿外银甲反光，忽然捏碎案上药碗——碗底残留的鹤顶霜混着断肠草汁渗入青砖缝，恰似明珠那日殉葬时裙摆拖曳的血痕。
明珠立在垂花门后，数着更漏声穿透三重宫墙。裴元洛旧部送来的密报正藏在她袖中，羊皮纸上绘着皇城布防图，每一处岗哨旁都标着骨哨的音调——这是裴元洛用十年时间在禁军耳中埋下的暗号，只需吹响对应的音律，便能令其如提线木偶般听令。她抚过腰间虎符的裂痕，那里嵌着的半枚银甲碎片正隐隐发烫，仿佛与骨哨共鸣。
爱妃来得巧。顾唯卿突然将骨哨抵在唇边，哨音刺破寂静，不如猜猜，孤若此刻吹响此哨，禁军是会围杀北境狼主......他染血的指尖抚过明珠颈间溃烂的守宫砂，还是绞死你这个祸国妖妃？
殿外传来盔甲碰撞声，明珠嗅到风里混着的硫磺味——那是她昨夜命人埋在朱雀门的火药。她忽然轻笑，护甲勾断顾唯卿腰间玉带：陛下可听过婴泣寒？北境有种秘术，能让死胎在雪夜哭出哨音。染着蔻丹的指甲刺入他腕脉，就像您心口溃烂的海棠纹，每逢子夜便会渗出带哨声的血......
顾唯卿暴起掐住她咽喉的刹那，骨哨突然自鸣。尖锐哨音穿透殿宇，禁军如潮水般涌入，银甲上凝结的冰霜竟与裴元洛战死那日的雪粒一模一样。明珠在窒息中扯开衣襟，腰间虎符烙痕遇哨音泛起诡蓝——那是裴元洛用血浸染的暗号，此刻正与三千禁军甲胄上的霜纹共鸣震颤。
杀......顾唯卿的嘶吼被咳出的血块淹没。禁军长枪却齐齐转向龙椅，锋刃映出明珠妖冶的笑靥——她早将虎符碎片熔进禁军的护心镜，此刻哨音催动的不是忠诚，是裴元洛埋在他们骨髓里的婴泣寒剧毒发作时的噬心之痛。
子夜惊雷炸响，明珠踩着顾唯卿咳出的血冰踏上龙案。她将骨哨按在溃烂的海棠纹上，哨孔里涌出的黑血瞬间冻结成北境山川的轮廓：陛下可知，裴将军的银甲遇血则焚？袖中火折子坠地，烈焰顺着浸透火油的幔帐窜上穹顶，就像您当年烧毁宗庙那样......
皇城外忽然亮起狼烟，裴元洛旧部假扮的北境铁骑撞破宫门。明珠望着在火海中扭曲的顾唯卿，忽然想起乱葬岗上那具死婴——耳后同样的朱砂痣，此刻正烙在率军冲入殿中的狼主嫡子颈侧。她将骨哨掷入火海，哨身融化的瞬间，禁军眼瞳齐齐泛起裴元洛银甲的光泽。
五更天，明珠立在焦黑的丹墀上，看着宫人收殓顾唯卿的尸骨。一缕未燃尽的密信从龙袍夹层飘落，上面是裴元洛的笔迹：待骨哨响，焚尽锦灰。她抚过小腹微微发热的烙痕，那里嵌着的银甲碎片正渗出西蜀巫医给的假死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