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凝望的双眸涌动着太多难言的情绪,他们明明站在对方触手可及的位置,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天堑横亘在中间,将他们彻底隔开。
至此,才真的是命运弄人。
无声的僵持过后,应粟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个标本画框……你还留着吗?”
席则眼里恢复冷淡,“丢了。”
丢了好,应粟心里苦笑,反正那本来也是她想送给傅斯礼的礼物。
而那只蓝蝴蝶,也正是16岁初见他时,落在他鞋尖的那只。
原来兜兜转转,她曾经遗失的蓝蝴蝶被席则捡到了。
而多年之后,她也成为了他悬挂在墙上的蝴蝶标本。
应粟本来从不信命的。
但这次,她信了。
“出去吧。”席则打破沉默。
应粟点点头,他以为席则终于要‘审判’她了。
没想到,他却将自己送到了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回家吧,我不送你了。”
应粟怔愣地看他,“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席则斜倚住门框,冷淡地睨她,“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应粟强撑了一晚的精神力终于彻底被击垮。
席则没有质问,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用一句话给他们判了死刑。
她身体摇晃着倒退了两步,趁眼泪没有掉下来时,她狼狈地垂下头,转身落荒而逃。
一溜烟跑出楼道,她再也无法自控。
抱着自己身体蜷缩着蹲在台阶上,犹如一个丧家犬。
周遭是无尽的黑暗,她的月亮陨落了。
在满目荒凉中,她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感觉,身体里好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着她的血肉。
应粟痛到用力捂住自己胸口,不断大口喘着气,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她狠狠用手背抹掉。
应粟,别他妈哭了!
你有什么脸哭,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怎么这么狼狈?”
没过多久,少年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随后一双脚侵入她的视线里。
应粟睫毛猛地战栗了下,片刻后,才不敢置信地缓缓擡头,以最狼狈的姿态仰视过去——
席则戴了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凌厉的下颌线。他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右手上举着柄黑色雨伞。
而左肩湿润了一大片。
应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雨了。
“你怎么……”应粟稳了稳心神,但再怎么伪饰,开口声音还是变了调,“出来了?”
“再送你最后一次。”席则微微俯身,冲她伸出手。
应粟心口又是一阵紧缩。
上次他对自己伸出手还是音乐节上,他把她从黑暗里拉了起来,给了她一场梦的逃亡。
而今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再次对自己伸出手,却是为将她亲手推回深渊里。
应粟惨淡地笑了声,将手放了上去。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能再多同行一路,也是馈赠。
通往外面的巷口狭窄昏暗,垃圾场附近还散发着潮湿腐朽的臭味,长久无人清理的窨井盖堵塞,原先的积水还未消融,新的雨水上涨,很快淹没了路面,本就崎岖不平的石板路更加泥泞。
这实在算不得浪漫的氛围。
但应粟却很享受这段路程。
因为身旁有他。
雨下的并不大,淅淅沥沥的,顺着倾斜的伞面蜿蜒成一缕缕透明的水线。
应粟漫无焦距地盯着前方雨雾,忍不住出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席则:“知道什么?”
“知道我认出你了。”
席则今夜把她约到这里,就是确定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上次分开时。”席则极淡地勾了下唇,“你说的那些话我回来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异样。”
“可能是直觉吧,我后来意识到,你口中所说的‘无法愈合的心疤’不止是那个男人,还指我们之间血债累累的过去。”
“而你最后强调问我想要的是什么,是在逼我早做决定,对吗?”
应粟用沉默以示回应。
“所以,”席则顿了顿,侧头看她,眼神很深,“你明明早就认出了我,为什么不及时抽身?”
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跳进他的陷阱?
是啊……
为什么呢?
应粟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而答案大概是——
“因为,”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直直地看向他眼睛,“我想让你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