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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则走出包厢后,在楼道尽头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是周璨和那个珠宝店遇到的气场强盛的女人。
周璨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两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席则只用余光留意了一眼,没多在意。
走出紫荆宫后,他先开车把滕凡送回了学校。
下车的时候,滕凡站在主驾旁,对他说了声谢谢。
席则摆摆手。
滕凡犹豫着:“你今晚回宿舍住吗?”
“不回。”
滕凡看了眼后座的席迦,女孩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滕凡放轻声音,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还让你和蒋聿他们闹不痛快。”
“这事跟你没关。”
“一般这种局他们不会叫我,叫我我也会拒绝。”滕凡声音越来越小,“这一次……”
“我知道。”席则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席迦,嗓音微沉,“你进去吧。”
“嗯嗯,总归今晚还是多谢你。”滕凡说,“开车小心。”
滕凡走后,席则点了支烟,将车窗打开,外面冷风灌进来。
席迦慢慢睁开了眼睛,从后视镜里对上了席则冷淡的目光。
几秒后。
席迦乌黑的杏眼弯了弯,“哥哥,我好久没见到你发火了,还是那么帅。”
席则拧起眉,警告地睨了她一眼,“你再敢惹事,拿人当枪使,我饶不了你。”
席迦一听就兴奋了,脑袋趴上他的椅背,发丝垂落时轻轻扫到席则的胳膊上。
“你要怎么饶不了我?把我打一顿,还是锁起来?”
“席迦!”席则冷声,“你玩闹该有个限度,别过火。”
“我没玩闹,我就是想试试。”席迦难过地叹了口气,“如今试出来了,在你心里,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滕凡都比我重要。”
席则默不作声,手伸向窗外掸了掸烟灰。
席迦沮丧而又专注地看着席则,她的眼睛很纯,认真地看着一个人时总显得无辜,看了一会儿后忽然问:“哥,我回来你高兴吗?”
“你看不出来?”席则吐出一口烟圈。
“我没见过你真正高兴的样子。”席迦依旧盯着他,呼吸很热,隔着一层衣服,席则也感受到了。
他将随意靠在椅背上的胳膊抽走,松手刹,启动车子,单手打着方向盘倒车出去。
席迦还保持着抱住椅背的姿势,声音轻的像自言自言:“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一点,才会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哄好任何一个男生,”席迦颓败地垂下眼睫,“却偏偏哄不好我最亲爱的哥哥……好像也挺失败的。”
席则眉头越皱越深,“少说醉话。”
“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席迦笑了笑,“清醒地活着挺痛苦的。”
席则:“活着痛苦可以去死。”
席迦震惊地看向他,这次眼睛是真的红了,“你讨厌我到这种地步吗?”
席则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应粟,他冷漠地笑了声:“席迦,你永远不会懂,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席迦红着眼哽咽:“哥,你也永远不会懂,我到底有多痛苦。”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
车子在夜色里驶进云麓湾,停到最里面的一栋白色别墅前。
席迦已经平复好心情,下车前问他:“老爸下午问起你了,什么时候回家吃一顿饭?”
“再说。”
席迦看着他:“他们都很想你。”
席则没说话。
席迦又说:“老爸已经接受我回国做交换生的事了,他还说下周六要给我在家里办一场派对,那天回来吧。”
席则没答应也没拒绝,直接开车离开了。
没回酒店,也没回学校,他驶出市中心,城市的繁华霓虹渐渐远去。
四周如黑潮般静谧,席则有些失焦地盯着前方,绕过几条公路后,钻进一条古老的胡同口。
巷子狭窄逼仄,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过,幸而这片老住宅区早在五六年前就准备拆迁了,里面的住户都已经陆陆续续搬走,只剩下几家贫苦的还固执地守在这里。
如同守着一段陈旧的老时光。
拐进巷口后,席则将车停在了垃圾场附近的空地,然后下了车,绕过一栋栋灰白斑驳的破楼,走到了二单元,推开铁栅门后,摸着黑爬上了三楼。
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早就不亮了。
不过他对这里太熟悉,根本不需要灯,这里的一砖一瓦乃至一块石头,都刻在他的记忆里。
三楼只有一处住户,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没心情开灯,直接进了书房改造的工作间,案台上还摆着一堆工具,他昨夜制作的蝴蝶标本因为心情太烦乱,失败了。
他将手机关机,坐在椅子上,从旁边展柜里又取出一只蓝闪蝶。
脚下的热水壶是昨晚烧的,还保温,他将热水倒进一个长条的白色塑料盒里,用镊子夹住蝴蝶,将躯干部分浸入热水中,等翅膀软化后抽出张纸擦干躯干多余水分。
然后取来标本针插入蝴蝶胸部正中后固定在展翅板中,调整了几下翅膀角度用硫酸纸覆盖住,最后一步是将针插入翅膀周围还要小心触角,这一步需要极其耐心,他昨夜就是在这一步失败的,导致形状没弄好。
今夜他心依然不静,只能强迫自己注意力放在蝴蝶的蓝色翅膀上,蓝色,蓝色,蓝色……
应粟。
当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出现在他脑海时,他就知道自己又要失败了。
眼神渐渐涣散,手上的蓝色原蝶好像幻化成了十年前的一道影子。
嘈杂纷乱的大厅里,灯火通明,焦躁的脚步声、谈话声、痛哭声充斥着四周。
整个世界都在喧喧嚷嚷,而与他隔着十步之外的廊柱下,却安静站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水蓝长裙,乌发雪肤,脖子纤弱清瘦,眼神安静漠然,像一朵在静夜里独自绽放的蓝玫瑰。
——那是17岁的应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