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蠕动起来,吞噬了地上黄黄白白的东西。
踩过这条漏网之鱼牺牲的地方,弥殃一步步朝蛛网状的画卷中央走进。
只要他想,天灾可以做到步履无声。
但保持警惕的苏执象立即从浅眠中醒来,撑在卷宗当中起身,满眼阴沉地看向身后。
她从前不会这么看人。就是愤怒也是清澈而明白的。
弥殃走到她身边,将叶子书签插入她正在翻看的文件当中。
这微不足道的小举动自然无法讨好到现在的苏执象,她视若无睹,掏出来扔进蛛网中。
弥殃坐在他身边帮她整理一团乱麻的地铺。
芊黍也偶尔会来整理,只是她和赝虚都是比较轻快的性格,担不住来自主人的情绪重压,得空还是会想逃避。运筹小孩心性,干活可以,宽慰的事儿做不来。
溯洄倒是任劳任怨不离不弃,问题是她本来就是一点就炸的性子,动怒是家常便饭,暴躁的情绪宽慰不了苏执象。
如此之下,最合适的反倒只剩下弥殃——明明他才是和苏执象关系最差的。
当然,也是她的道侣。
这么想,他又是与她最亲密的。
弥殃伸出手,灰烬变为木梳,将女孩的头轻轻拢进怀中,为她梳顺打结的长发。
他好像天生很会做照顾人的事情,也不会对此感到厌烦。
星火又出现了,围绕二人像萤火虫一般布满整个洞窟。
散乱的资料卷宗飞起来一一归位,根据内容拢成不同的三大堆。
弥殃指腹留在那三千青丝之中,一点点来回按摩着。女孩头很小,圈在掌中的感觉温馨且怪异。
“烧心的事可以慢慢想,日夜兼程容易长白头发。”他轻轻说,也许是在开解。
这话下去,苏执象本来眯起的眼睛骤然睁开。
“不理解人类的情感就少说话。”
脱口而出之后,她自己一愣,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
“……罢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她懊悔地将额前碎发往后脑一捋,转过身去继续翻看文件。
这种程度的话对弥殃来说不算什么。他静静陪着苏执象,专注地看着她脸上每一丝表情。
“一个一个问、一点一点找没有意思。不妨直接一点。”他慢慢开口,循循善诱。
“报仇吗?”
“不用纠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直接向整个联邦复仇吧……是联邦纵容门罗的行为,是他们放任小型天灾出现,是他们的种种默许导致了这个悲剧。”
香火氤氲,他身形闪烁,蓦然间挨的很近。
美艳的眉眼靠过来,眼中燃烧的火焰深处倒映出苏执象的影子。
“和我站在一边,怎么样?”
弥殃低声哄诱,音调转而变得神秘莫测,这是蛊惑人心的异能。
他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不会压抑自己的内心,不会放弃自己的目的。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插进如瀑的青丝之中,找到纤细妍丽的脖颈后侧,耐心而温存的爱抚着。
“考虑考虑呗,我们本来就没有根本的矛盾不是吗?如今又有了共同的敌人,联手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细细的银锁突然又出现了。弥殃抓住深入自己心脏内部的锁链。他一点点收紧,在痛楚之中自顾自的靠近苏执象。
“你看看我,哪里有反抗的能力。我只是不想和你敌对,想和你站在一起罢了。我对权利和地位没有兴趣,只求做你的马前卒,成为你的棋子。”
银锁链收紧到了极致,他半跪着来到她的脚边,捧起她缠绕着铁索的手,贴在脸颊上。“我是一张很好用的牌,无本万利。”
他像信徒一样趴在她的膝上,仰头微笑,恶鬼一般惊心动魄:“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
香火的味道很好闻,带着世俗,也不乏超脱。
弥殃样貌本就张扬绮丽,狭长的眼睛上挑流转着,即便透出几分小心思也无可指摘。烟气之中,他那样潜心,那样温润,有那么一瞬间,苏执象也起念动心,认为就这样答应他应该会很轻松、很不错。
对于有能力的人,毁灭远比建设来的容易的多。
毁掉联邦,碾死制定不公平规则的人,然后让秩序恢复公正,不再重蹈覆辙乔木的悲剧。
可是……
可是……
“我——我——我不想。”
弥殃有意趁虚而入,苏执象目光空洞,分明是中招了。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仍旧难以改变。
“这不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啊。”她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聚焦在弥殃身上,而是透过他陷入深深的思索,眉头下意识的皱起来,颇为困窘的模样。
“这解法不好,我认为还有更好的。”
慢慢说完这一切,苏执象端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仰头看着弥殃。
她分明沉浸在异能的煽动之中,但内心深处居然咬钉嚼铁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有被带偏。
此情此景,她空洞的眼神和本能的反对,每一处行为都在说: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现在本就是她心智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攻克不下,日后就再无可能了。
看着她混沌又纠结,清醒又不挠的样子,弥殃久违的感到一丝落寞,以及源源不断涌上唇齿之间的战栗酸涩。
“也是啊,不然就不是你了。”
他自嘲地笑笑,转而从苏执象膝上爬起来,把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重叠的絮语再度出现,山洞上空的云层因为强烈的异能形成一道卜卦的图案。
男女老少,芸芸众生一起开口,千人千面将苏执象团团围住。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