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颊用一层层毛边纸和浆糊刷得雪白,再打上了厚厚的鲜艳的腮红,嘴唇精致嫣红地勾起笑意。
数目一算,大约有二十多个纸人,齐齐将惨白的面孔朝向他们。
全都没有眼睛。
总不能、二十多个全是礼雾学姐的好朋友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广结善缘?
左见鸣在心中插科打诨,大晚上聚集起来的纸人和一直不停下的冥乐。
——这对一个百岁老人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它们都不是……”礼雾迷茫道。
都不是?都不是?!
左见鸣心中更是猴子一样乱叫起来,但面色还保持着镇定:“好的。”
虽说两人的笔试成绩都中等偏上,但也不至于没有将高考需要的异兽百科认全。
——这些纸人,明显不在考核范围内。
既然没有在考纲范围内见到过,左见鸣推测,它们有一定可能是新出现的幻想系异兽。
毕竟纸人再怎么样也是他们国家特有的传统文化了,总不能秘境还有野人帮野兽扎纸人吧(震声)?!
音乐停下,围住它们的纸人僵硬地迈着步子,分散出一个道路。
四个纸人,两女童两男童,扎着精致的辫子,手擡纸轿子笑容欢快地走前来。
这些纸人身形小巧,尽管依旧没有眼睛,但每一步都与周围行动迟缓的纸人形成鲜明对比。纸轿子随着它们的步伐轻轻摇晃,空荡的铃铛声随风飘扬。
“簌簌——”
女童纸人发出纸张摩擦的声音。
四“人”动作整齐地降下轿子,然后,一只纸手从轿子的缝隙中缓缓伸出。做工粗糙的手还能看出凹凸不平的纸糊,这只手掀开了帘子。
一只歪歪扭扭的女童纸人,和礼雾对上视线。
——她有眼睛。
礼雾一怔,旋即缓缓地,脸上浮现出忍痛之色,就在看见那个女童的时候,她脑中的记忆瞬间翻涌起来。模糊的画面不断交错,她无法抑制地回想起一幕又一幕。
“奶奶——教我怎么扎纸人吧。”
年幼的她在趴在桌子上,怯生生地说。面容苍老的奶奶用粗粗的手摸着她的脸,问她为什么想学扎纸人。
小礼雾说,她想要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朋友。
礼雾看见自己趴在奶奶工作室的地板上,被形态各异的没有画上眼睛的纸人围着,但心无旁骛地,一心只想完成自己的“好朋友”。
她要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
长得和她一样。
她背着奶奶做了一个不漂亮的纸人,又偷偷给它画上了眼睛。
于是在晚上,小纸人便问她,你为什么不睡觉。
礼雾想起了一切,泪水充盈她的眼睛。她凝视着小纸人,嘴角向下地抿起,小纸人用歪斜的眼睛和一成不变的歪歪扭扭的笑脸看着她,用蜡笔涂画的赤红的腮帮子衬得面色死白。
“——礼雾。”
小纸人磕磕绊绊地说,飘了起来。
显然,它是那种少有的可以说出人类语言的异兽。
周围的纸人,动作整齐划一地鼓起掌,啪啪啪,正手拍三下。啪啪啪,反手再拍三下。拍打的声音逐渐成为一种有节奏的回响,像是在庆祝着她们的团聚。
御兽空间里头,最单纯的水剑客已经在水池里擦着眼泪哇哇大哭起来。水漂漂最怕鬼,死赖着胶囊不肯出来。
被回忆击中,礼雾泪眼婆娑,想要靠近小纸人。但左见鸣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小纸人要突然和礼雾分别。
如果一点问题也没有,为什么有这么多没有眼睛的纸人也聚集在这里。
他看向几个异兽,黑影迷迷糊糊的,也差点鼓起掌来。但毛毛,还有礼雾的两只异兽,都面露怀疑。
“为什么要离开我?”礼雾抽泣着,克制不住地向前迈了一步。
瞬间,纸人们动了,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朝她蜂拥而去,没一下就将其团团围住,珊瑚梦和符咒灯笼不知道为什么使不上劲,但还是努力阻止着纸人的靠近。
“镗——镗——”
锣鼓唢呐,不知不觉地,又唱响了起来。
“簌簌。”
纸人堆叠摩擦的声音接连响起,争先恐后地朝礼雾伸长了手,将手中的东西疯狂地往礼雾的手里塞。
它们手中全都拿着一根笔。
笔。
左见鸣看着它们没有双眼的死白的面容,猛地扭头,看向无法离开轿子的小纸人,它没能对齐的眼睛依旧放在礼雾身上。
“我懂了……”他不禁呢喃出声。
这些纸人都想要礼雾给它们画上一双眼睛。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小纸人要远离礼雾的原因,它被纸轿子装起来了。
“背身!!”
眼看着礼雾被推挤,小纸人爆发出一声尖叫,刺得所有人耳朵一痛。
纸人们面带笑容,齐刷刷地背过身去,停下动作。
其中一个纸人,背身正好朝着他的方向,因为转身仓促,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在路灯的照射下,左见鸣看得清清楚楚,它上弯的嘴角,正一点、一点地,奋力地向下撇去。
它现在一点也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