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戈
楚聿拽开段临的手,抓住那根梅花簪子,他痴痴看着簪子:“乐安。”
“乐安当真不要我了吗?”
“可我,好舍不得乐安。”
“人间六月风暖花盛,黄泉边的花想必也开得极好吧。”他将簪子贴到自己脸侧,如同碰着情人的嘴唇,那样轻柔不舍得去轻轻磨蹭。
段临实在不忍心,抹着泪转过头去,初一等人也转头去抹泪,分明站着许多人,可谷中却寂静地像是无人之地,只有楚聿低声呢喃的声音响起。
“你别怕。”
他轻声,像吓着什么。
“我说过,楚聿永远属于谢姰。”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唯有楚聿不随流年而改。”
他还记得,他说下这句誓言时,她眼中不信之意。
可他,对谢姰,从来未有半点调弄之语。
每一句,皆是真心。
“乐安莫怕,我来找你。”他道。
段临一愣,扭头去看楚聿,近在咫尺之处,楚聿举起金簪,猛地就要捅进自己心脏处,初一扑过去死死握住簪尾:“将军!”
“非循!”
段临拽住楚聿的衣领,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楚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同隔着黄泉看段临,轻声问道:“段临,你还不明白吗?”
“楚聿没了谢乐安,此生不会独活。”
“你冷静点!”段临落泪:“乡君不愿意看见你如此的,你为何要……”
“若是君心似我心,此生定然不相负。”楚聿一字一顿,口中鲜血不断顺着嘴侧流下,他闭上眼睛,仿佛要将最后一口生人气吐出般,道:“乐安,莫丢下我。”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他直直向后倒去,一下没了气息。
明日就要西征,折露与观朝在将府外等了许久,才等到楚聿被人擡回来送入府中医治,直到府中大夫休息,两人才从侧门走到楚聿的院子外面。
初一守在外面,一见到两人睁大眼睛傻愣着没说话。
折露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怎么见着我们不说话?”
初一一下半跪在地上:“两位姑娘,是来看将军的吗?乡君呢,乡君也要来看将军吗?”
折露疑惑:“什么?”
初一含泪:“将军就要去了,定是乡君让二位姑娘来接将军的吧,多谢你们,多谢。”
“那你让开我们进去。”折露不想浪费时间,与观朝一同走进去。
初一跟在两人身后,段临守在外面,一见到两人也愣了一下,站起来看向初一。
初一含泪点头:“两位姑娘,许是来接将军的。”
段临觉得浑身发冷,眼中泪水一下蓄满:“好,好。”
“他所愿的,只是呆在乡君身侧而已,生不能聚,死若能圆,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了。”
他以袖抹面,推开房门。
折露与观朝看了两人一眼,齐齐走了进去。
楚聿躺在床榻上,面色灰败,唯有唇色如血,像纸扎人一样僵硬,他气息微弱,被子盖在身上不见丝毫起伏。
御医收起银针叹了一口气,看向周围的人。
他不认识观朝与折露,不知道两人来做什么,便道:“诸位,老朽尽力了。”
“非循!”段临咬牙流泪,观朝与折露对视一眼,折露拿起大夫放入药箱的银针:“你们先出去。”
初一与段临看向两人,浑身一颤,段临忍痛道:“好,好,带他走吧,带他去乡君身侧吧。”
三人一退出去,门外便响起哭泣之声。
闲杂人等退出去,观朝与折露施针,两人师传谢琰,很快就让楚聿睁眼醒来,他无比虚弱,只是勉强睁开眼睛。
他许是以为自己死了,见到两人,苍白的眼中露出几分庆幸的欢乐之意。
只是他没力气说话,若是他能说话,必定要问二人是不是谢姰派来接自己的。
折露与观朝对视一眼,知他死意未散,便道:“楚将军。”
“乡君没死。”
只是一句话,楚聿一愣,像是有一口大钟在他脑中惊声敲响。
他猛地咳嗽起来,将一口血痰吐在了地上,他抓住床沿,颤声问道:“乐安,还活着吗?”
“嗯。”
楚聿呼吸急促,紧紧抓着被子:“我死了吗?”
“没有,我们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这件事情,还有乡君有东西要给你。”
楚聿强行撑着自己坐起来,但他三日未进食,又大病一场,根本没有力气,折露扶他坐起来,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乡君给你的信。”
“乡君没死,也请将军活下去吧。”
楚聿死死抓住信,颤抖着手将信封撕开。
薄薄的信纸上,只写了四句诗。
“我欲射天狼,飘然归西北。期与君相会,把盏天尽头。”
楚聿看了一遍又一边,折露起身叹息:“将军,我一直都觉得您配不上乡君的。”
“但是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像将军一样,情痴如此的呢。”
楚聿只看着手中的信,仿佛对她所说未曾听见般,折露也不在意他到底听没听见,与观朝携手离开。
在外等着的段临见到两人出来,连忙冲进去看楚聿,只见楚聿拿着一封信纸坐着,喃喃又哭又笑:“西北。”
“西北。”
段临急忙到他床前:“非循,你,你活了?”
楚聿转头看他,泪流满面:“汝和,明日就要西征了。”
“嗯。”
“我该好好休息一夜,等着明日去西北才是。”
段临看了眼他手上的信,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去吧。”
谢姰究竟死或者没死,段临已经不再想去询问那么多。
至少,楚聿活了。
折露与观朝站在屋外最后看了一眼屋子。
“去接飞寻吧。”
或许是冥冥感应到有人来接自己,飞寻此夜异常兴奋,折露一打开笼子它窜出直围着两人转悠。
“是送你回去好呢,还是留下你好呢?”折露蹲在飞寻身前,观朝伸手揉飞寻的脑袋:“已驯的狼还能恢复野性吗?”
折露拆掉飞寻脖子上的项圈:“没了约束,大概会吧,左右去一趟雪域也好,反正我没去过。”
没了约束,飞寻更高兴地围着折露转圈,两人连带一只白狼趁着夜色离开将军府,绕过几个巷子,飞寻叫了一声,折露好奇看向四周,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藏在墙下阴影里,墙头上一个人正坐着,看样子是想往下跳。
折露一眼就认出那两人,小跑过去:“阿沅,还有木姑娘,你们在这做什么?”
木蘅晚骑墙难下,一时为难,陡然听到折露的声音,心下一喜松了手,她身形摇晃就要摔下来,阿沅赶忙喊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