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2
“我不会随母亲回江左,至少要回去也不是现在。”谢姰站起身,隔着书桌与谢环对视。
“你要母亲同意谢家资助朝廷西征之事,也得给我一个理由。”谢环定定地看她。
“谢家资助新朝起义,成如今靖朝,不仅仅是因为谢家要长久,更是因为谢家仁心,不忍看天下又要遭受三百年战乱之苦,母亲你曾经教过我,做人要仁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给她人留一分余地,这也是谢家为什么会有如今昌盛的原因。”
“如今鞑靼狼伺在侧,靖朝虽然有兵力,但若要出兵却困于钱粮之难,谢家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何不去做呢?”
“有钱粮就该去做吗?那为何谢家不自己当皇帝,而要世代固守江左?”谢环靠在椅背上:“你三姨进京后,因为朝廷多家铺子亏损,我让折露给你带了账簿,你可仔细看了?”
“自古以来豪门富贵都是养在羊圈里的羊,当权者则是那饲养的人,若是缺衣就来割取羊毛,用羊毛制成衣物御寒,若是少食了就来杀羊,吃羊肉喝羊汤,可谢家不是羊圈里的羊,我谢家延续三朝,每一朝都紧紧扎根在江左,不宣扬富贵,也不显摆豪门,正因为谢家拼命远离朝政,远离朝廷,谢家才有如今的地步。”
“姰儿,你马上就要是谢家的家主了,我会与陛下商议,谢家会拿好足够的筹码,换回你的自由,一回江左我就为你找一个家世清白的婿子。”
“母亲!”谢姰蹙眉喝止谢环的话头:“您愿意换我的自由,却不愿意资助朝廷西征吗?”
“好,我愿意,若是谢家资助了朝廷西征,你就必须随我回江左!”谢环猛地站起来:“姰儿!母亲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对那个定远将军有情,不愿意随母亲这样轻易就回江左,可你有没有想过,谢家绝对不能与楚家绑在一起,她楚家要怎样都该与谢家无关,你绝对不能带那个人回江左,我谢家绝不接纳于他!”
“我不会回江左。”谢姰往后退了一步:“母亲要将我与西征划上等号,我无话可说。”
“姰儿。”谢环看着她的动作,语气有些着急:“你什么意思?”
“母亲。”谢姰站定,直愣愣地盯着谢环:“只是支脉进京,谢家就已然亏损,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谢家不能再退了。”
“既然入了京城,我便不会再回江左。”
“谢家有如今,靠的就是安分,姰儿,你是谢家的少家主,要背负谢家延绵,你难道要忘记自己的责任,忘记你是谢家的人?!”
“我不会忘记,我永远都是谢家的人。”谢姰往后退:“可谢家太老了,母亲,盛极必衰,怎是断腕就能解决的事情,安分,永远都不是谢家的护身符。”
“谢家,绝不能再退了。”
“姰儿!”谢环走出书桌,厉声呵斥住走向门边的谢姰:“你难道要叫母亲失望,要叫谢家老老小小都对你失望吗?”
“我承载的,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我怕您失望,也怕谢家人失望,可我最怕的,是我对自己失望。”
谢姰打开门,折露与观朝在外等着她,谢环紧跟上去,急声道:“观朝折露,拦住少家主!”
观朝折露一愣,急忙走到谢姰前面伸手拦住她,谢环撑着门框,紧紧皱着眼眶,她无法理解谢姰为何会抗拒这些。
“姰儿,你是谢家的少家主,注定要承载谢家继续走下去,这是你的责任,母亲从未教过你要背弃自己的责任。”
“你的婚事,母亲会处理,后日,你就随我回江左去吧。”
谢姰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回头。
谢环转身,轻声道:“将少家主送回小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是。”
“母亲。”谢姰回头,眼中蓄满了大滴的泪水,泪水如同松果般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她苦涩开口:“姰儿,是个不孝孩子,对不起。”
她知道,她和谢环对于谢家的想法天差地别,她不打算说服谢环什么,只是想用自己的行动去做些什么,也为她自己的未来做些什么。
谢环背影一颤,再回头的时候谢姰已经跟着折露与观朝走远了。
她往前两步,撑住桌沿才勉强让自己不要摔倒在地上,谢环不明白谢姰为什么会抗拒接任谢家的事情,但她知道,谢家绝对不能没有谢姰。
月上柳梢头时,楚聿快马回了将军府,将军府中寂静无声,他借着月光去听水院,听水院里也是一片漆黑,以往院中都有侍女守夜,可今日却没有,楚聿想要进去,却又在院门口停下,一直站到朝阳初升才勉强擡头。
是不是她又走了?
他忍不住的去想,是不是自己做了又让谢姰不高兴,还是谢姰根本不喜欢自己,要去找那个卑鄙小人?
这样一想,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疼。
可要去找那个卑鄙小人,他也不是不能跟着去,他不介意谢姰心里还有别人,只要她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就够了,他本来就只盼着谢姰给他几分垂怜便心满意足的,只要能够跟在谢姰身边,她眼睛里面看了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这样都无法让她走的时候将自己带上吗?
楚聿疼地想要蜷缩起来,将自己埋在泥土里。
侍女早早起来,一推开院门就见到直愣站着的楚聿,侍女赶紧行礼道:“将军。”
楚聿艰难低头,哑着嗓子问她:“乡君呢?”
“乡君去平安候府后,就没回来的。”
楚聿一愣,初升的朝阳逐渐越过院墙照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一暖,他笑出声,捂着眼睛道:“我忘了,她回家了。”
“将军?”
楚聿转身就走:“无事了。”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他脚步轻快,擡头看着枝头海棠,还是先去洗个澡,免得叫她慊弃自己一身的露水。
军务还未处理完,但楚聿也不想再去军营看,梳洗后就一直留在院子里,搭在窗边看着院门的方向。
火烧后,他将书房搬到了听水院隔壁,白日也开着门,只要谢姰过去,他定然会看到的。
六月的风吹来,带着春日未散的暖和,他听见鸟叫声,如同泠泠落下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