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庆王怒容稍缓,“怎么说?”
“在萧韫的视角,是您大费周章地给他下了催/情药,此事怎么看都匪夷所思。以萧韫谨慎的性子,他必不会就此揭过,而会深入探究——这就相当于一个烟雾弹,能够迷惑对方判断。”
庆王听罢,脸上多云转晴:“言之有理。”
*
许妙仪和郑嫣相互依偎着坐在廊下,迎着清爽的风谈天说地。
“姐姐,你有没有考虑过和萧韫成亲啊?”郑嫣突然问。
许妙仪抿了抿唇,道:“我不喜欢他爹平阳侯,平阳侯也不喜欢我。”
“这么说,你其实是想和萧韫成亲的咯?”郑嫣双眼一亮。
许妙仪垂下眼睫,默认了郑嫣的话。
郑嫣笑道:“没关系,萧韫也不喜欢平阳侯啊,若你和平阳侯有冲突,萧韫必然会帮着你的。”
许妙仪叹道:“可平阳侯终归是他父亲,是有权力管束他的人,他再怎么想帮我,恐怕也无法与之对抗。我不擅长处理、也讨厌处理家宅矛盾,所以,或许我和他,还缺些什么吧。”
“我明白姐姐的顾虑,我也不喜欢婆媳矛盾、公媳矛盾。”郑嫣劝道,“但是我觉得萧郎君并不软弱。我记得之前平阳侯给你送金子那次,萧韫和平阳侯大吵一架之后搬出了侯府。后来平阳侯也再没来找过你,说明萧韫的抗议是有效的。再说直白点,萧韫翅膀硬了,他爹其实也管不着他,更没办法越过他来欺负你。”
许妙仪默了默,道:“我再想想吧。”说罢,她快速岔开话题,“你和无忧呢?”
郑嫣顿时娇羞起来了,扭捏道:“我们嘛,过几天准备去见见他爹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要商量婚事了。”
许妙仪露出姨母笑,接着问:“那成亲之后呢?”
郑嫣把头靠在许妙仪肩上,道:“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小叶子随我。”
“好一个姐唱妹随,妇唱夫随。”许妙仪调侃。
郑嫣香腮晕红,笑得羞涩。
“好了,说了这么久我都有点累了,要回房间休息会儿。”
“好。”
许妙仪原本确实是打算回房休息,然而行至半路,她忽而又停了下来,犹豫半晌,她脚尖一转朝萧韫的房间走去。
许妙仪前脚刚踏进萧韫的房间,后脚就有郎中来为萧韫请脉——这郎中专门负责治疗萧韫的背伤,每日都会来观察情况。
郎中看过萧韫的背,又探了他的脉象,道:“郎君昨日是做了剧烈运动吧?伤口有点开裂了,不过问题不大,以后要注意,不要太放纵。”
萧许两人都不大好意思,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对了,”郎中犹豫着道,“郎君体内似乎有……情毒的残留。”
许妙仪心头发紧:“真的假的?要紧吗?”
“以后可能还会发作,我是说可能啊。”郎中顿了顿,又补充道,“余毒的剂量似乎还不少,我也不确定具体会发作几次……”
许妙仪眸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诚然,床笫之事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快感,但她不想,也不敢为了短暂的欢愉而冒怀孕的风险……
萧韫的神情也不大好看,他看了一眼许妙仪,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郎中自觉已经尽责,便告退了。
房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最后是许妙仪先开的口,她朝萧韫挤出一个笑容,道:“别担心,若再度事发,我还是会救你的。”
萧韫也露出一个微笑做回应,眼底深处却依然潜藏着几分复杂。
“那你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休息了。”许妙仪也没心思多看多想,说完就离开了。
许妙仪径直回房躺上了床,但她并没有入睡,而是睁眼望着帐顶,一脸心事重重。
这一趟就直接躺到了晚膳时分。
郑嫣敏锐地发现,萧韫和许妙仪两人似乎都不怎么高兴,他们的交流也比平常少了许多。郑嫣忍不住低声问许妙仪:“姐姐,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吵架,”许妙仪声线低沉,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哎呀,待会儿再告诉你吧。”
郑嫣见状,便也不再多问了。
晚膳后,萧韫静默矗立在庭前,遥望堆积在天际的阴云,若有所思。
半晌,他朝李梧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李梧凑了过去,听罢萧韫的话,他大惊失色:“郎君不可啊!侯爷若是知道了……”
萧韫反问:“只要你不说出去,他怎么知道?”
“真的不行啊郎君!”李梧满脸为难,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萧韫大力托住李梧的双臂,冷冷盯着他的眼睛,以一种坚定的、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按我说的去做。”
*
翌日一早,许妙仪收拾好心情,像往常一样去上值。
金吾卫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维护城中治安,许妙仪听说有混混在小巷子中斗殴,便立即带人赶了过去。
途中,有几个小娃娃笑闹着与金吾卫们擦肩而过,口中唱着:“八千女鬼,将吞紫薇,紫薇既矣,汾将不昌,昌乃在庆……”
许妙仪闻言愣了一下。
八千女鬼,合起来就是个“魏”字,而太子正好单名一个“魏”,紫微星又是帝王的象征,八千女鬼吞紫薇,即暗指太子弑君纂位。
“汾”字指代什么,许妙仪不清楚,但想必与本朝基业有关。
所以这整首歌谣正是暗示,太子谋逆纂位,将令大梁陷入险境,而能使大梁重新恢复昌盛的,唯有庆王。
幕后指使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庆王自知名不正言不顺,便想借谶语给太子扣上弑父弑君的帽子,同时也给自己登基造势。
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而百姓们大多都是迷信的,许多政治家都会制造所谓“天命”,蛊惑民心,为自己一方吸纳力量。
想当年,若无“篝火狐鸣”“鱼腹丹书”的把戏,没有“大楚兴陈胜王”的“天命”,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的起义未必能成势。如今,若这首童谣传唱开来,百姓们未必不会相信庆王就是天命之人。
许妙仪快速解决了斗殴的混混,随后又微服走访了多条小巷,发现这首童谣已经传唱开来。她不敢再有耽搁,立即让人去将此事禀报于太子。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是薄暮时分,该下值了。
许妙仪回到家,见前来迎接的只有郑嫣和萧无忧,不禁疑惑道:“萧韫呢?是被太子叫去东宫了么?”
“小叔他在房间里睡觉呢。”萧无忧道。
许妙仪蹙眉:“我不记得他有在这个时间点睡觉的习惯啊。”
萧无忧挠挠头:“那我不知道了。”
许妙仪心中莫名有些忐忑,决定去看看萧韫。她来到萧韫居住的院子,不料被李梧拦住了:“郎君正在休息,娘子请回吧。”
许妙仪道:“我不吵他休息,就在旁边看他一眼。”
李梧态度格外坚决:“不行,郎君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许妙仪觉得不对劲。
以前萧韫休息的时候,可从未吩咐过不许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