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以为他的意思是,取个好名字需要仔细斟酌,所以是件难事。
然而如今想来,他的意思大概是,他为了得到“简青川”这个名字,屠杀了玄武满门,实在是不容易。
许妙仪又想起,萧韫曾告诫过她的话:简青川对她好只是为了戏弄她、让她尝尝被背叛的滋味。当时她觉得无比荒谬,可现在看来,未必是假的。
许妙仪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
她一生嫉恶如仇,结果却救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还把他当做至交好友!实在是可笑至极!荒谬至极!她简直是白活了三十多年!
萧韫还是第一次看见许妙仪这般又哭又笑的情状,一时心疼不已。他强忍着情绪出言安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哭笑声渐小,许妙仪逐渐冷静下来。她一双眸子被眼泪洗涤得更加乌黑发亮,汹涌着滔天恨意。
“我会亲手杀了他。”她咬牙切齿地说,“今天就动手。”
萧韫迟疑少许,向许妙仪递出一个小瓷瓶:“这里面是给蓝钰用过的奇毒中的母药,重逢后不久,我就给他下了子药,我确信他已经服下了——你应该也知道。”
许妙仪一愣:“你给他下的是这个?”
萧韫颔首。
许妙仪知道,这种子药服下是不会有任何症状的,那简青川为何会吐黑血?
要么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要么是简青川的仇家下的。
许妙仪心情复杂,深深看了萧韫一眼,伸手接过,道了声“多谢”。
“他武力非凡,你需小心。”萧韫叮嘱着,递给许妙仪一枚鸣镝,“今天我会让人在附近埋伏着。”
“多谢。”
许妙仪收下鸣镝,又整理了一会儿仪容和心情,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忽地,她动作一顿,轻声道:“对不起,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萧韫微微一笑:“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
许妙仪眸光微动,但没再多说什么,径直下车回到宅院。
“姐姐,你回来了!”郑嫣笑着迎了上去,很快就意识到许妙仪情绪不对,转而关怀道,“姐姐你怎么了?萧韫和你说了什么?”
许妙仪不答,只问:“简青川醒了吗?”
“醒了,刚刚醒的。”郑嫣道。
许妙仪心生失落,若是简青川还在沉睡,事情就简单多了。
郑嫣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不安地追问:“到底怎么了姐姐?”
“嫣儿,听我说,”许妙仪握住郑嫣的手,压低声音郑重地说,“待会儿你带萧无忧出去,就说你们要去玩儿。”
“为什么呀?”郑嫣一头雾水。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头再跟你解释。”许妙仪道。
郑嫣只好应下,去找萧无忧了。
许妙仪思索片刻,又出门去了。她来到附近的店铺,买了一大罐冰镇的绿豆汤——简青川喜欢喝绿豆汤,她让他死前吃点喜欢的,也算是还了这些天的人情。
再次回到宅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郑嫣和萧无忧的身影。
许妙仪深吸一口气,往后院走去。
简青川如往常一样,一袭白衣立于阶前,微笑着唤:“妙仪。”
换做以往,许妙仪会觉得这画面十分美好,而眼下,她不可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忽然想起,她曾经问他为何喜欢穿白衣,毕竟白色不耐脏,风餐露宿的江湖人很少会这样穿。
简青川轻笑着回答:“可我就是喜欢白色呀。白色很漂亮、很纯洁,不是吗?”
如今想来,许妙仪觉得讽刺无比。
一个满身血腥的人,竟也会向往纯洁的白色吗?
许妙仪垂睫掩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与他打招呼:“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的,妙仪不必担心。”简青川声线含笑。
“你睡了这么久想必饿了,我给你带了冰镇的绿豆汤。”许妙仪晃了晃手里的陶罐,笑道,“我们进去一起喝?”
简青川欣然应允:“好啊。”
许妙仪拉着简青川来到自己房间,又找来两个碗,亲手将绿豆汤分倒进两个碗里。
“来。”许妙仪将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汤碗喝了几口,赞道,“这家味道不错呢!”
简青川舀了一勺送到唇边,却在即将入口的时候猛地顿住。他面容平静,纤浓的眼睫垂下遮掩了眸光,叫人无法揣摩他的情绪。
莫非是发现汤里加料了?
许妙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努力以自然的语气问:“怎么了?”
“妙仪,这碗汤是你亲自买的吗?”简青川声线轻柔。
“是啊。”
简青川悠悠地“哦”了一声,却仍然没有吃。他缓缓放下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汤水。
许妙仪抿了抿唇,决定冒险一把。她伸手去够简青川的碗,道:“你不想吃就给我吧,别浪费了。”
简青川一下子将碗拨到了一边,叫许妙仪扑了个空。他轻笑道:“怎么会不想吃呢?这可是妙仪的一片心意啊。”
说着,他舀了一勺绿豆汤送入口中。
许妙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她又开始胆战心惊了——简青川一勺接着一勺,很快就将绿豆汤喝了个干净,但依然好端端地坐着,神情甚至还有几分愉悦。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只要子母药一相遇,顷刻便能取人性命。
莫非是简青川体内累积的子药剂量不够?不应该啊,如果是那样的话,萧韫就不会特地把母药给她了……
“妙仪啊……”简青川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又沉重得像是寺庙的钟声。
“嗯?”许妙仪擡眼,撞入了一双盛满恶劣笑意的桃花眼。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自从我中了那毒,其余所有的毒,都对我起不了太大作用了。”